面对着桃花眼的一次次亡命冲锋,沐离只好施展起他无比灵敏的腾跳功夫,不停地闪避着。桃花眼伤不了他分毫,自己却累的够呛,每次从他身边穿过,沐离都能清楚地听到那副重甲后无比沉重的喘息声,就像一架正在猛烈拉扯中的破风箱,发出呲啦、呲啦的可怕声响。
可怜的骑士,他哪是在跟敌人打仗啊,他完全是在跟自己较劲。
沐离起初还嘲笑他不着调,无冤无仇的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呢,服个软不就完了么。但很快他就有些肃然起敬了,暗想这厮是个混蛋不假,却也不是个软蛋,宁死不屈,是条汉子。
沐离自然猜不透桃花眼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出于惜英雄爱英雄的心理,他决心多陪桃花眼玩玩,满足一下他明知不可而为之的骑士风度。
又一次,桃花眼抱着剑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仍然是往沐离的咽喉上刺。算上这次,他已经刺了一百零三次了。
沐离侧过身轻轻地后退了一步,桃花眼就从他让出的空档钻了过去,一击不中,桃花眼差点摔趴下。第一百零三次失败后,骑士仍没有放弃,他笨拙地折转身体,一声怒吼之后,再次冲了过来。还是骑士冲锋的姿势,一百零四次,目标,敌人咽喉。杀!
沐离再次避让开来,不过这一次他在桃花眼的必经之地上悄悄地勾起了左脚。
这一招既非悟自与猛兽的搏杀,亦非从护院武师那偷学来,而是他跟歪头、大傻、鼻涕虫一干损友打闹时自悟出来的、屡试不爽的损招。
“哎唷。”冲锋中的骑士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危险,失去平衡后,他“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草坪上,上百斤的盔甲压的他几乎起不了身。
哼哧了一阵后,他又再次爬了起来。
斗剑失败,冲刺失败,连番受挫后,桃花眼却仍旧没有放弃,他现在就像一个无畏的斗士,明知取胜无望,却仍然挣扎着捍卫骑士的最后尊严: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在敌人的战斧斩下自己的头颅前,绝不言败屈服。
沐离不是骑士,不了解骑士的高尚,他想的是:嗯,看来盔甲太重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着威风,用着累啊。瞧瞧这家伙累的,汗都从裤脚往下流了,早晚得累死。
刷!桃花眼从地上爬起来后,发觉自己不特头晕眼花,双腿也直打颤,体力耗尽,再也无法击刺了,不得已他只能跪在地上,双手握剑,改刺为削,无力地往沐离肋下削去。
沐离赞了声:“好!”不是赞他的剑法好,而是真诚地为他的顽强不屈叫好。
对待这么一个可敬的对手,再无休止地羞辱他,自己就有点太那个了。
所以沐离在叫好之后,便挥动自己的“剑锯”轻松地磕飞了桃花眼手里的长剑。
这回桃花眼没再去心疼他的剑,他昏头昏脑的,剑飞哪去了怕也搞不清。
桃花眼努力地仰起头望了眼沐离,嘴角无力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就颓然地垂下了头。
他用颤抖的双手捧住头盔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摘了下来,露出一颗如水洗过的脑袋,脸色苍白的怕人,他尽力地低着头,把脖子伸的老长,等待着战败骑士最后的尊严。
战败不可耻,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落在敌人手里为奴受辱。
斩下我的脑袋吧,给我最后的尊严。
每一个贵族骑士在战败时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他够种的话。
沐离不明白这些,他只是个家奴,生来卑贱。他所能接触的人也和他一样的卑微,活着就是为了顾一张嘴,他见惯了油滑和事故,骑士的高尚他不懂。
面对桃花眼的这幅做派,他在心里嘀咕,什么意思,不打了么,哦,没剑你也打不了,打不了向我求饶呗,实心诚意地求我饶命,兴许小爷能放你一马呢。
呃,把脖子伸那么长干嘛,显得自己白?你又不是个女人,要那么白有个屁用。
咦,这家伙不会是在等着我杀他吧,这个,说书艺人怎么说来着:战场上亲手斩下战败者的头颅是一个骑士最大的荣耀!下面那句,战败的骑士主动脱下头盔,引颈待戮,接受悲惨的命运,也不失他高贵的风度,他必将得到胜利者应有的尊重——砍下他的头颅!
唉,这算什么尊严,命都没了。
不过砍下一个骑士的头颅,一定比砍狼砍斩蛇有趣。
一股浓烈的杀机骤然袭至,瞬间便强夺了沐离的意识,他的眼珠子随即变成了血红色,如同猛兽的血瞳,望之令人生畏。沐离攥紧了剑柄,盯着桃花眼那雪白修长的脖颈缓缓地举起了剑锯。
咔嚓!一剑下去。
这感觉……
唉,也就那样。
沐离在心里演示了一下手起剑落、身首分离后的快感,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刺激。
他有些失望,嘘嘘一声轻叹后,他决心放桃花眼一马。
血瞳也随即悄然恢复了清澈。
唉,谁让他是孙乐的同门师兄呢,这家伙看似可恶,实则也不算太恶,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真动起手来,却又处处留情。瞧人家那剑招,多优雅多轻柔,跟耍剑舞似的。
这哪是决斗呢?根本就是在跟醉月楼姑娘排演剑舞呢,我呸,谁是妓女?
搞成这幅局面,一走了之也不太好吧,嗯,还是踹他一脚意思意思吧,
沐离默默地收起了剑锯,全身之力骤然灌注于左脚,然后狠狠地向某人的屁股上踢去……
飕!某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人就腾空而起飞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后,他的眼中映入一片碧青的草坪。一株蓝色的小花轻柔地触碰了他的鼻子,如同少女的手,然后……他的脸就着地了,在滑溜的草坪上滑行了十几丈远后,桃花眼落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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