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起身道:“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我亲自去请才算不失礼。”
戚氏闻言心中气馁,鹞子突然插手此事,而且明显对麻夫人有袒护之意,如此,自己把事情闹大,继而借机扳倒胡管事的计划就不得不暂时搁浅了,为了上位而得罪府中的实权人物“鹞子”,那可绝对是件得不偿失的事。
约一盏茶的工夫后,鹞子就陪着麻夫人到了公义堂,丫鬟喜鹊自己搬着椅子,到了公堂上不必谁说,把椅子一放,安顿麻夫人从容落座。夫人是主子,主子有座,下人就只能站着,戚氏顿时寒了脸,老朽骄狂的张毅胸中虽然有气,也只能忍着。
公义堂上的气氛一时颇有些尴尬。鹞子见众人都不开口,便起身向麻夫人施了一礼,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今日劳动夫人来此,是要了解我府中的一桩公案,因为事关人命,我等不敢不慎重。得罪之处,尚请夫人海涵。”
麻夫人道:“无妨,应该的。”
鹞子目视张毅,要他说话,张毅懒洋洋地侧过脸去。
堂官不说话,他这个监堂也只好越俎代庖了,鹞子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再次向麻夫人施礼,说道:
“昨夜一更天左右,家主唤厨房准备宵夜,厨房戚协理到厨下安排,因人手不够,遂唤小厮沐离来打下手。不想竟发现他不在自己的房里。戚协理恐小厮遭了意外,就派人四处寻找,又留人在他房间里一直等到四更末,却仍不见沐离的人影。由此,戚协理判断,小厮沐离很有可能是擅自出府去了,便将此事告到了公义堂。今早,张堂官传唤沐离问话,沐离辩称昨夜之所以不在自己房里,是应夫人传唤,去服侍夫人去了。事实真相如何,还请夫人明白示下。”
麻夫人听完,面含微笑,目含春水,先乜了沐离一眼,这才欠身回答道:“沐小哥所言句句属实。妾身昨夜腿寒病发作,辗转不能入眠,无奈只得打发喜鹊请沐小哥来按摩。”
虽然早知道麻夫人会为自己圆这个谎,但也直到此时,压在沐离心口的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
麻夫人昨夜也出了城,她一定是悄悄出城去的,她去会见了几个见不得人的人,她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
因此不管自己怎么撒谎,为了掩饰她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都会帮自己圆谎的。
如此自己半夜出府之事,自然可以掀过去,可是如此一来,也等于告诉麻夫人,自己昨晚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
想到她诡异的行踪,想到环绕在她身侧的旋风,想到那几具尸兵,沐离心惊胆寒,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已经没有勇气想下去了。
但沐离已经别无选择,如果自己私自外出的事被查实,自己固然难逃一死,还要连累许许多多的人,而得罪麻夫人,顶多也只是一死,却可免了许多人被连累,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个道理沐离还是懂的。
至于以后的事……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沐离深夜不在房间里是事出有因,理由充足,证人也足够分量,戚氏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借机向胡管事发飙的机会,这让她恼羞成怒,于是她把一腔怒火都倾泻在了沐离的头上。
她冷冷一笑,当着麻夫人的面说:“既然有夫人为你作证,你自然就是清白的,我还敢说什么呢。不过,你能否解释一下,我们从你床底搜出来的那柄剑是怎么回事?你暗藏在水缸下面的那十枚金币又作何解释呢?”
麻夫人在来公义堂之前就已经从鹞子那儿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从沐离屋里搜出十几枚金币的事,她或许还能帮忙说那是自己给他的赏钱,虽然有些离谱,但只要自己开了口,谅谁也不敢再深入追问下去,老娘有的是钱,愿意赏给他,谁又能奈我何?
但是那柄剑的事,自己就不好再为他遮掩什么了,难不成告诉别人说自己仰慕沐大侠的威名,故而献上绝世好剑一把,不要说沐离只是一个家奴,并非武士,就算他是武士,自己要赠剑,似乎也应该赠他一口男式用剑,给他一口刻着女人名字的女式剑,又作何解释呢?
听到这句话,麻夫人望了眼沐离,目光中闪出一丝无奈。
沐离低下了头,这件事他思索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头绪,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翻不过去的坎,告诉他们实情,说那剑是公孙乐华的?他们肯相信吗?他们一定不信,信了也会说不信,那就只好去请公孙乐华作证了。
可是公孙乐华那……
不错,最后关头,她是救了自己,可代价是什么呢,是自己先放过了她,这不是和解,只能算是扯平,你饶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大家从此扯平了,以前的仇怨,还得继续着,没有理由就此一笔勾销了。
即便她现在肯原谅自己,自己能厚着脸皮再去麻烦她一次吗?即使能厚着脸皮去麻烦人家了,人家肯帮忙吗?即使……
其实,这件事的问题根本不在这。
侯府的规矩是家奴不得擅自持有兵器,要害在“擅自持有”四个字上,而非兵器是谁的,只要坐实了兵器是擅自持有,那就是死罪,其余的大可不必深究。
一声微微的叹息声传来,是胡管事发出的,虽然眼下的事情已经跟他无关,但眼见沐离在劫难逃,于情于理,表示一下同情还是应该的。
胡管事在心里跟沐离说:兄弟你去死吧,你敢死,我就敢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