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太皇太后身侧的美妇人颇有些坐立不安,偷望跪在正中间的董仲舒,暗思:“这人不会是母后口中的申培吧!哎呀,母后找他来做什么?”
太皇太后忽然向她说道:“嫖儿,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热闹吗?今日哀家便让你瞧一番热闹。”刘嫖惊出一身冷汗,强颜笑道:“母,母后要我瞧什么热闹呀?”太皇太后道:“待会你便知。”她向立在座旁的侍臣吩咐道:“去请皇帝过来。”刘嫖心里一颤,连头也不敢抬起。
侍臣领旨出门,径直下了石阶,过阁道,穿长廊,到了一座大殿之外。门口的宦官迎上前来,二人对话数语,宦官入殿跪禀道:“太皇太后召皇上到长信宫。”
刘彻本也等得不耐烦,听了这话,却拍案而起,怒道:“她让朕去,朕就得去!她让朕先到母后宫里来,朕就得来!真当朕是她手里的棋子不成!”
正中坐着的美妇人微蹙眉头,斥道:“彻儿,不许胡说八道。”这人正是刘彻的母亲,即当今的皇太后王娡。刘彻见母亲板着个脸,压住心中的火气,拱手道:“是儿臣一时失口。”王娡起身道:“你须得记住,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皇祖母。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她抬手抚着刘彻的臂膀,道:“皇儿可明白?”
刘彻静下心想:“是啦,现在还不是朕翻脸的时候。”当即点头道:“孩儿明白。”王娡步至桌边,双手捧起桌上的漆红长盒,递给刘彻。刘彻双手接过,道:“母后,孩儿……”王娡转身便走,道:“阿娇,你陪皇儿去吧。哀家有些乏了。”坐在一旁的美妇人答应一声,走到刘彻的身旁,一齐同声说道:“母后安心休息,儿臣告退。”言讫,刘彻便大步走出房门。
恰在这时,天空响起一记闷雷,隆隆有声。陈阿娇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怎么还打起雷来?”刘彻抬头望天,心道:“昔日高祖斩白蛇,岂非也是雷电交加之日!”他握紧手中的锦盒,霎时想起老师王臧论及高祖之时,切言“忍”之一字,旋即想道:“母后那一番话不也是这个意思!”心想所及,脱口说道:“不错,朕要忍。”陈阿娇惊道:“彻儿,你说什么?”刘彻讷讷道:“没,没什么,我们走吧。”一甩长袖,走下台阶。
刘彻臂下夹着锦盒,护着陈阿娇一阵小跑,寻到宫车处。卫兵见着皇帝驾到,撑着华盖迎了上来。刘彻连忙登上宫车,身上落满片片雪花。原本卫队守在宫门,但刘彻左等右等等得心烦,向他们发了一通脾气,遣到宫车这来,这厢倒淋了好一场雪。
陈阿娇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刘彻怫然不悦道:“你又怎么了?”陈阿娇笑着道:“我想起小时候你从湖里爬出来的样子。真好玩!”刘彻拍了拍袖子,道:“你帮朕理理。”
陈阿娇压住笑意,抬手拨弄他的发丝,理了一会儿,忽道:“彻儿,咱们什么时候再到上林苑去玩?”刘彻拉了拉衣领,漫不经心地答道:“以后吧。”陈阿娇变了脸色,道:“以后?多久以后?”
刘彻目视前方,沉声道:“待朕能做得了主的时候!”陈阿娇不明其意,推了他一下,道:“难道还有什么人拿着刀子逼你,不让你陪我去吗?”
刘彻扭头看着她,想起昔日的柔情蜜意。他们自幼便在一起,当真是青梅竹马。当下心生亲近,语气也轻柔了几分,道:“阿娇,你觉得朕是皇帝吗?”陈阿娇想也不想,道:“你当然是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呀。”
刘彻深有所感道:“登基伊始,朕也自以为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天下之事,全凭朕做主。可朕错了,错得厉害!朕亲眼所见,皇祖母颁下几道懿旨,便将朕苦心经营的一切,全化作乌有。”说至动情处,眼中怨气蕴生,“朕像个皇帝吗?”
陈阿娇板起桃花面,道:“彻儿,你还要和皇祖母作对麼?”刘彻心头一冷,面上故作轻佻,笑道:“不,不,朕很敬重皇祖母,怎会和她老人家作对呢?”
陈阿娇道:“总之,你安安分分地当你的皇帝便是。”刘彻恨恨地剐了她一眼,愤然想道:“这样你就能安心做你的皇后是麼?”亲切之情霎时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