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看看刘彻,又看看东方朔,见他身穿道家青袍,愈觉不可思议,心道:“穿此袍服,当是道家名士,怎么排在末位?”眼瞧玄冲道人面色铁青,心里愈加狐疑,道:“你叫东方朔?”东方朔不喜不忧,拱手道:“正是草民。”太皇太后道:“你是道家人?”东方朔应道:“非也。此袍服是青冥大师送予草民御寒。”
太皇太后含威斥道:“你方才在哀家面前大呼小叫,难道不怕死吗?”
东方朔迎目相对,迥然不惧,答道:“心中有感,忘乎所止。”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直性子的人可不长寿。”东方朔叹道:“草民也说不上是直性子,其实就是贱嘴一张,怕是幼时老母鸡吃得多了,染上这病。”
陈阿娇听他插科打诨,禁不住“扑哧”一笑。东方朔续道:“草民早年也曾见过一名神医,他告诉草民,若要医这病,需得做到三样事情。”
陈阿娇浑然忘却身处何地,奇道:“什么事?”东方朔瞟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她面色越发和悦,心知得计,伸指道:“第一,只笑不哭。”陈阿娇不解道:“这种事情如何能做到?难道你跌了、撞了,也不哭吗?”
东方朔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可这还不算,后面还有更奇的。”又抬起一指,道:“第二,能睡不吃。”陈阿娇纳闷道:“这件事情有什么难的?”东方朔叹道:“娘娘有所不知,草民嗜睡如命,每得空闲,便犯困意。几年下来,瘦成如今这副模样。”陈阿娇笑道:“再过几年工夫,你不得瘦成竹竿儿了。”东方朔拜道:“娘娘所言极是。”
陈阿娇走到近前,道:“那第三件事情呢?”东方朔伸出三指,道:“第三,光说不做。”陈阿娇只觉他有些呆,笑道:“你不会真听他的话吧?”东方朔又是一叹,道:“所以草民至今还是一无所成。”陈阿娇拍掌道:“你这个病是医不好了。”
东方朔道:“是啊,所以草民斗胆,请太皇太后恕罪。”说完伏身一拜。太皇太后默然许久,经东方朔这么一闹,情势全消,只得摆手道:“罢了罢了,且将董仲舒押入牢房。容哀家再思量思量。”
玄冲道人面如死灰,语塞无言。侍臣高声道:“太皇太后懿旨,将董仲舒收监。”两个甲士闻声进殿,带走董仲舒。
太皇太后回坐堂上,久不言语,众人皆不敢说话,殿内寂然无声。刘彻心道:“这个脸是非得丢尽不可了。”他知时机难得,也顾不得多人在场,上前拜道:“皇祖母,孙儿有件东西献给皇祖母。”太皇太后讶道:“彻儿还有此等心思。也好,取出来与哀家看看。”
刘彻行至桌前,双手捧起桌上的长盒,举在头上,道:“皇祖母。”太皇太后示意侍臣去接,递到跟前来。她起身道:“皇上送的东西,哀家当亲自打开才是。”
众人引颈而望,只见太皇太后缓缓伸手放到长盒上,抚弄一阵,不少人看得汗流浃背。太皇太后把双手按在盒沿,轻轻往上掀开。刘嫖起身探看,忽地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太皇太后怫然不悦道:“嫖儿,你怎么老是大惊小怪!”刘嫖面流冷汗,道:“儿臣,儿臣最怕这些玩意了。”太皇太后伸手取出一把三尺长剑,用力拔出剑身,只见上面秀有花纹,饰佩七彩珠、九华玉,寒光凛凛,刃如霜雪,正中间镌刻两个大大的篆字:赤霄。众人看得嗔目结舌,皆不明其中深意。
太皇太后收起宝剑,道:“这是何意?”刘彻拱手道:“此剑名曰赤霄,是高祖配带之剑。高祖凭借此剑,斩白蛇,灭暴秦,破项羽,立不世之功,兴帝王之道。父皇晏驾之日,将此剑交于孙儿,嘱咐孙儿定要做个好皇帝。可孙儿登基未久,就错用贪赃枉法之徒,险些坏了祖宗基业,有负父皇所托。”言语哽咽,举袖拭泪:“孙儿心里有愧!近些日子,孙儿思前想后,自思还不是一个好皇帝,不足以承继赤霄宝剑。”言辞情深意切,令人动容。
东方朔听得这话,暗思:“经此一事,陛下当收心不少。”心里暗自宽慰少许。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道:“你是要哀家保管此剑?”刘彻拜道:“还望皇祖母督促孙儿。”
陈阿娇插嘴道:“是啊,皇祖母,彻儿他知道错了。”太皇太后斥道:“说话没有半点分寸,他可是皇帝。”话虽严厉,面色愈见平和。刘嫖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笑道:“这丫头被我宠惯了。”陈阿娇撒娇道:“皇祖母,孙儿不依。孙儿是皇后,难道还得‘皇上’长、‘皇上’短地叫他吗?”
太皇太后坐了回去,摆手道:“带回去好生管教管教,一点皇后的样子也没有。”刘嫖道:“是,是。那母后的意思是……?”太皇太后道:“都回去吧,本宫也乏了。”刘嫖如蒙大赦,道:“是,是。”走下木阶,与刘彻、陈阿娇一齐拜道:“母后(皇祖母)好生休息,儿臣(孙儿)告退。”
待皇帝、皇后、馆陶公主退下后,太皇太后将赤霄剑放在案上,喃喃道:“总算长进了些。”抬头向玄冲道人道:“大师也请先回,代本宫问候齐元君。”玄冲道人应声“是”,领着道家众人离去,东方朔毫不见外,紧随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