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卫青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前方火光耀目,忙从地上爬起。白头老者坐在火堆边,见他醒来,便道:“肯醒了么?快过来吃点东西。三餐不食,有伤根本。”卫青举目四望,便知身处在洞外平台,四周寂暗,唯残月当空孤照,已是入夜,心里好生惊诧,却不敢发问,只得战战兢兢地坐到旁侧。
白头老者取下木架上的熟肉,递向卫青道:“深山野林,唯有打只兔子解饥。”卫青伸手撕下一块,拿到嘴边,闻得满鼻香气,吃进嘴里,更是美味之极。白头老者见他舔嘴,当下呵呵一笑,将木叉塞到他手里,道:“尽给你了。”
卫青红了脸,但是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哪抵挡得住美味的诱惑,便狼吞虎咽起来。白头老者捋眉微笑,道:“娃儿,吃得香吗?”卫青连连点头,道:“香极了。”白头老者露出自矜之色,道:“老夫一生致力医术,知除病易,防病难。经三十载苦心钻研,方悟出这寄医于食之法。”卫青不明就里,听他说一句话,便即点头。
白头老者愈发欢喜,续道:“当年殷长生以道法延年益寿,自诩在我医家之上。今日老夫这药膳,效用当不下于他。若论治国平天下,我医家尚‘不入流’;但是医人救命,可轮不到道家争锋!”卫青木然顄首,其实全不知他言之何意,但思这老者喜怒无常,也不敢拂逆于他。
白头老者忽而长叹一声,喃喃道:“可惜传非其人,传非其人矣!”捶胸顿足,放声大哭起来。卫青心里一慌,道:“先生,你没事吧?”白头老者收起眼泪,怒目相视,冷冷道:“吃饱了吗?”卫青含糊应了一声,匆匆吃上几口,便将木叉放下,心里极为不舍。白头老者长身而起,行至石壁前,推开洞口,道:“到了里面,不要说话,好生安歇。”卫青连连点头,跟进洞府,捡个洞边的角落,合身欲睡。但是他方醒不久,食未消化,几经辗转反侧,无法合眠,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卫子夫、卫少儿、东方朔、紫衫女子的身影一一在眼前飘过。也不知过了几多时辰,才恍恍惚惚睡去。
到了明晨,日照人头。卫青挣扎起身,望见白头老者坐在昨晚原地,褚立峰躺在他身前丈远处。白头老者忽招手道:“娃儿过来。”卫青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褚立峰微侧过头,勉强挤出笑容道:“卫老弟,你还在。”卫青止不住泪往上涌,哽咽道:“褚大哥。”
褚立峰面容苍白,却硬皱眉头,斥道:“男儿有泪不可轻弹。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惹人烦躁。”卫青拭去泪水,重重地点头。褚立峰这才回头,向白头老者道:“今番多谢师伯搭救,来日青山必报大恩。”白头老者道:“大可不必。其实大司命此来,本意在老夫。只因机缘巧合,才与你为难。”
褚立峰道:“立峰折在他手上,得师伯救命,此为一事。他为何与我相斗,却是另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白头老者抚掌笑道:“好、好、好,不愧是他最得意的义子。”忽而变色道:“你也不必叫我师伯,他早已不是医家弟子。”褚立峰道:“义父曾说,他生为医家人,死作医家鬼。”
白头老者拂袖而起,怒道:“我执掌医家二十年,最大的错事莫过于纵容他叛国投胡。他口口声声说是医家人,是要羞辱老夫吗?”
褚立峰咳了两声,道:“师伯号为‘医家仙君’,思虑怎如此浅窄?若汉家与王庭发生战事,要流多少血,师伯算得来吗?”原来白头老者正是医家宗主,世人只知他姓乐,不识名讳,常以仙君称之。乐仙君长眉飘起,意甚不快,说道:“和你义父一套说辞,老夫不与你强辩。你好生歇息,莫要多说话了!”话音未落,人已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