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美目盼兮

2016-02-22 作者： 夜雨微歇

第十六章 美目盼兮

翌日清晨，长安城如秋般爽气，朝阳的光辉铺洒在每一寸街道。鸡鸣声在这片土地上接连回响，各家各户都开始忙活起来。卫青一如平常，早早起榻，到院里劈柴。卫青人虽瘦小，臂力却不差，每一刀砍下去，都能劈开大半根木柴。他劈了足足一捆木柴，已是汗流浃背。身后忽然伸出一块布帕，在他的脸颊擦拭。卫青回头一看，原来是卫子夫。卫青唤道：“姐姐。”卫子夫微微一笑，道：“傻弟弟，昨夜翻来覆去地不睡，怎么还这般早起？”

卫青挠头道：“没事，我习惯了。”他见卫子夫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彩衣，问道：“姐姐，缝好了吗？”卫子夫莞尔一笑，道：“这衣服昨日勾破了，幸好穿出侯府也无人注意，不然少不得又一阵骂。昨晚上二姐把它缝好了，姐姐今儿偷偷带回去，没人发现就万事大吉。”卫青道：“二姐的手艺肯定不会有错漏。姐姐你放心。”

卫子夫薄薄一笑，柔声道：“青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能告诉姐姐吗？”卫青摇了摇头，抿着嘴巴不答。卫子夫道：“你的性子，姐姐还不了解吗？一有心事，你就睡不着；说起谎话，你就舌根打紧。”卫青大窘，嗫嚅道：“姐姐，我，我，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卫子夫道：“既然不打紧，还不告诉姐姐。”卫青平素最敬爱卫子夫，经她逼问，只得将东方朔的话和盘托出。卫子夫眉头深锁，道：“先生之意，显然不过。姐姐没念过几个字，也能领会。弟弟，你比姐姐聪明，还有先生教你读书学字，更知明晓事理。姐姐口齿笨拙，说不了大道理。可你须得记住，你过得好，姐姐就快活。”卫青重重点头，与卫子夫相顾而笑。卫子夫整好他的衣襟，道：“姐姐去熬粥。”才走出两步，回望着卫青提刀劈柴，心道：“青弟真地长大了。也许，也许不应该再将他留住。”卫子夫怀揣心事，将彩衣放到屋里，独自回到灶房煮粥。

卫青劈完两捆木柴，绑住一团，挟着柴刀走入灶房。卫青抹了抹脸上的汗渍，房外的卫子夫唤道：“二姐，青弟，出来喝粥了。”卫青接过碗筷，尝了一口，米粥粘稠甘甜，喝声采道：“姐姐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卫少儿方从屋里出来，有气无力地道：“昨夜去病闹了一宿，搅得我睡不着觉。”卫子夫停下手道：“姐姐若是累，再去睡会儿。”卫少儿摇头道：“不成。待会你们还得上侯府做事，家里的活儿总得有人来干。”姐弟俩相顾无言，既感无奈又觉心疼。

三人早餐已毕，卫氏姐弟出门而去，徒步走到北阙附近的平阳侯府。这一路远途，需些脚力，可姐弟二人难得同处，便是往返来回，亦感乐此不疲。到了侯府门口，卫青与卫子夫道了个别，自去后院马厩喂养马匹。直至日上三竿，一个汉子牵着苍头回来。卫青迎了上去，问道：“今儿侯爷出门了吗？”那个汉子也不正眼瞧他，道：“侯爷又得上早朝了，一大早就到皇宫去。”

卫青暗暗叫苦：“糟糕极了，我竟然误了侯爷的事情。”只因前些日子不设早朝，卫青贪得与姐姐同行，晚了大半个时辰，故不及为曹寿牵马上朝。那个汉子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好命，昨日回去歇息够了，也该干活了。”将缰绳交到他的手上，道：“快给这匹笨马喂些草料。这一路上，它还发起脾气，险些摔着侯爷。”卫青拍着马面，责备道：“苍头，你又胡闹了。”苍头律律一声长鸣，把头往卫青脸上蹭，活像一个撒娇的孩子。那汉子好是不快，转身离去。

卫青呵呵一笑，将苍头牵入马厩，安抚它道：“你再等一会，府里没有草料，我得上褚大哥那里买些。去去就回。”马儿似通人性，呜呜叫了两声。

卫青出得侯府，北通东市，循着旧时路径，行至青石桥边，远远望见一个紫衫女子立在桥头，面迎东风，俯眺清流，说不尽的闲适飘逸。此时天色尚早，这条小路，人迹不多。卫青匆匆走过，忽听得一阵妙语似从天而降：“小哥儿且住。”卫青如奉纶音，立住脚步。转首去，入目处，仙容妍态，似烟霞轻笼。卫青只觉满眼花色，如痴如醉。

紫衫女子唤他一句，卫青霎时羞红脸，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紫衫女子柔声道：“小哥儿可知洛门街往何处走？”卫青连连点头，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紫衫女子嫣然一笑，眉似远山，眸若秋水，轻柔柔地道：“小哥儿先缓缓再言不迟。”卫青细瞧於她，女子身着一袭紫衫，手中握着一管竹箫，螓首吊着一条镶着淡蓝色玉石的项链，似有微微光泽洒在欺霜胜雪的肌肤上。

卫青半响才挤出话道：“姑娘不冷吗？”紫衫女子莞尔一笑，道：“昨日初雪，少不得冷些。今日却是暖和。”卫青“哦”地一声，忽想起这话全无关系，面色更红。紫衫女子极有耐性，又问：“小哥儿可知洛门街往何处走？”卫青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我家就住在洛门街。往北走，就在北城门边上。”紫衫女子盈盈一拜，道：“多谢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