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专门来杀我的?”她缓缓道,“他们怕我突然发疯,所以把你叫来以防万一?”
“我会跟你来一场一对一的公平决战。”
“公平?”上官无汲苦笑道,“我的双脚连站着都痛,右臂没有一点知觉,唯一能用的就剩左手了,这真是公平地很。”
“你的左手可比别人的右手更管用啊!”韦兴阴森森地一笑,道,“刚才那一刀可比什么都快都准。”
天仇淡淡道:“她是我的对手,用不着你插嘴。”
“不!”上官无汲终于转身看向他,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我真正的对手是他,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天仇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很严肃,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半晌,他才平静地道:“我会。”
“你不会。因为你曾经放过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天仇疑惑地打量看着她:“我认识你?”
“你不记得我是自然的。”上官无汲的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在回忆什么,道,“因为那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我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
天仇微微一震。
“我们在京师相遇。你抓住了我,又放了我,还说要带我浪迹天涯。”
“你是……”天仇不可自信地看着她,“你是那个……”
“怎么了?”韦兴冷笑道,“堂堂的‘义刀’天仇,还跟一个七岁的丫头有交情吗?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不动手,韦某就只好代……”
他的话还没说完,寒光一闪,天仇的链子刀已经插在他的脚前。
韦兴微微色变,指着上官无汲道:“你真被这个妖女说动了?别看她年纪小,她可狡猾地很!”
“我自己会判断。”天仇冷冷道,“她的命是我的,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者别怪我不客气。”
“好大的口气!”韦兴尖声道,“你还想杀了我不成?你有这个本事吗?”
天仇没有回答,眼睛仍紧紧地盯着上官无汲。淡淡道:“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想记起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我为了一口饭而不折手段。而你呢?那时候你才刚出江湖,意气风发。你说要游侠天下,以惩奸除恶为己任,你还说要把我也培养成那样的人!可是现在你却成了别人的杀人工具,连两个已经身受重伤的人都不放过!”
上官无汲说着冷冷的一笑,“而其中一个就是我。这就是缘分的奇妙之处,对吗?”
天仇垂下目光。
上官无汲又道:“我说这些也不是指望你帮我,而是希望你能袖手旁观。我相信如论你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最起码你还是不想亲手杀我的。只要你能袖手旁观,我已经感激不尽。”
天仇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旁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上官无汲微微一震时,韩文博那该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理。
这个上官无汲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混蛋”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大雨般悠哉游哉地走到她的面前,笑道:“听了这番话后他怎么还能袖手旁观呢?在下可不是第一次见识姑娘的好口才了。”
他一出现,上官无汲的双目立即射出不可掩饰的仇恨之色,冷冷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人陪葬!”
她飞快地拾起黑衣小鬼的宝刀,闪电般一刀掷向韩文博。
刀气破空,寒光逼人。
对于她这样基本功扎实的人来说,左右手的力量并没有多大差别。宝刀飞出,带着强劲到可怕的刀气斩向韩文博与韦兴两人。
韩文博一来,她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当然也不是真的要他们的命,实际上她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她唯一想的只是稍微转移他和韦兴的注意力,好趁机逃走而已。所以刀一掷出,她就往黑衣小鬼扑去。
一把抓住衣襟,她就把黑衣小鬼整个人提了起来,足尖一点往黑夜中投去。谁知她的身体才跃起,一个粗重的铁锤就砸在背上。
后背遭此重击,上官无汲立即全身失去平衡,被打得飞了出去,与黑衣小鬼两人滚到在地。
污泥溅到脸上,弄得她满嘴都是。咬着牙正想爬起来,刚才偷袭她的人已经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官无汲心口一痛,顿时喷出口血。
“韩公子,这贱人不识抬举。”这个手拿双锤的大汉一边踩着上官无汲,一边问韩文博,“是杀了她还是捆起来?”
韩文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到汉子踩着上官无汲的那只脚上,眉头似乎皱了皱。
“放开她!”天仇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用你管!”上官无汲咬着牙道,“我们本来就一点瓜葛也没有,你不用可怜我!”
她往黑衣小鬼看去。
经过这么重重地撞击,他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鲜血从断肢处狂涌而出,顺着雨水流下低处,形成一道诡异的血沟。
一种从未有过的锥心的疼痛让她透不过气来。
雨点一滴接一滴地拍打着身体,那一刻,上官无汲第一次感觉到天地如此安静,如此广阔。精到她都能透过雨声听到血液流出的声音,广到她怎么也触碰不到就躺在眼前的这个同伴。
水,全是水。
漫天的水,无所不在,让她无法呼吸。可为何她的喉咙却这么干涩,干涩到她想张口喊一声“黑衣小鬼”都办不到?
上官无汲想要伸手拿开背上的这只脚,可她的手刚刚移动,眼皮就垂了下来。
雨声渐渐变小,最后变得很安静。
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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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男子一定是除叶孤城与寒枫之外,第一个对上官无汲这么体贴的人了。
他就这样蹲在上官无汲的面前,用一块柔软的白布拭擦着上官无汲脸上的血迹和污泥,动作这么仔细,这么温柔。看到上官无汲睁开眼睛,他平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道:“你醒了?”
上官无汲呆呆地看着他。
男子展开手心,将一颗小小的药丸拿到她的面前,微笑道:“这是解药,快点服下吧!”
他的声音也是同样温柔。
“你……你……”上官无汲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惊骇地瞪着他,那表情就好像看着一个可怕的魔鬼,舌头打颤差点说不出话来,“你想怎么样?”
“我想救你啊!”
“你走开!”上官无汲本能地连连后退,慌慌张张地抓起桌上的一个茶壶就狠狠砸了过去。
茶壶只扔出一尺远就掉到了地上。上官无汲微微一震,不可自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怎……怎么肯能?我手臂不是被自己封住了穴位吗?为什么可以动?
我的手怎么有知觉了?
“通过封穴的方法来阻止毒血蔓延是对的,可是你也不能这么狠,直接把整条手臂的穴位都封死。这样不仅会失去知觉,时间久了还有可能瘫痪的。”
“是你解开我的穴道的?”
“放心吧!你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只要现在服下解毒丸,不会死的。”
“你要救我?”上官无汲直直地盯着他,冷笑道:“我没有听错吧,你韩文博想要救我?”
——一个刚经历过生死的少女,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靠着墙壁坐着,眼前还蹲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细心地为她擦洗,这样温馨的场面我们都不难想象。可如果这个男子就是刚刚要杀她的人,那这种感受就只有当事人自己能理解了。
韩文博微笑道:“想救你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少主。”
“少主?”上官无汲怀疑地瞪着他,“他是谁?人呢?”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废话!我怎么会知道!”
“可你身上有他专用的死亡帖,不是他亲手交给你的?”
上官无汲一震。
“你是说那几张黑色的纸片?”她不可自信地道,“那个用假声说话的灰衣人就是你们所说的少主?”
“你不知道?死亡帖可是冥王座的主人才有的东西,以你的聪明应该很容易猜到他的身份才对。”
“冥王座是什么?”
“你既然没听过冥王座,也不知道死亡帖是干什么的,那你为何要把死亡帖随身携带呢?”韩文博说着拿出一小叠的黑色纸片来。
上官无汲又是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按在胸口上,瞪着韩文博,眼睛冒火:“你……你竟敢搜……搜……”
“我只不过拿了死亡帖,并没有对你怎么样,你不用这么紧张。”
“你变态!”上官无汲咬牙道。
韩文博还是一脸平静的笑容,淡淡道:“你现在连一个茶壶都扔不远,对我讲话不是该客气点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黑衣小鬼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韩文博微笑道:“你不认识这个房间吗?”
上官无汲疑惑地瞄了眼四周,顿时全身一震。
这是刚才她和黑衣小鬼待的房间!地上的铁荆刺还在,就连元泽林的尸体也还留在床上。她根本就还在这个小院里!
“他……”上官无汲的目光往门外移去,颤声道,“他人呢?”
“就像你猜的一样,还躺在外面。”
上官无汲全身剧震,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她马上想要冲出去,但脚刚迈处一步就停了下来,转而看向韩文博。
“你不会让我出去的,是吗?”
“就算你出去又如何呢?以你现在的状况,就是没有人阻止,你也搬不动他,更别说救他了。”
“我不能,你能!你先救了我,一定是要我为你办事对吧?只要我能完成你交待的事,你就会救他。”
韩文博笑道:“你真聪明。”
“你要我干什么?”
“杀一个人。”
“谁?”
“‘活僵尸’。”
上官无汲一震:“你要我杀韦兴?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你只要回答好或不好。”
“好!”上官无汲马上道:“你先救人,等我恢复力气后就去杀了他。”
“你有把握?你和那个小鬼两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两个人不行,并不代表一个人也不行。既然我敢答应,我就一定会提他的人头来见你。”
“我欣赏你的自信,不过你好像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韩文博淡淡道:“现在你的朋友正在发高烧,最多只能再撑半个多时辰。”
“你不会先找人救他吗?”上官无汲气愤地道,“如果他死了,你别想我再为你做任何事!”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情况,”韩文博的目光落到手中的死亡帖上,“你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而是因为这几张死亡帖。”
“什么意思?”
“这是少主的专用帖子,在我们的组织中有很高的地位。既然他把帖子送给你,就表示他想留你一命。所以我才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在半个时辰内杀了韦兴,我可以放了你和那个小鬼。”
“半个时辰?”上官无汲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连拳头都握不紧,怎么杀人?”
“不用你亲自动手。”
上官无汲疑惑地看着韩文博。
“我们的组织叫‘冥王座’,顾名思义是专门送人下地狱的。任何人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们就可以帮他解决他想解决的人。而死亡帖就信物,只要少主在上面写上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死定了。”
“你是说……”
“既然少主送了几张给你,那你只要在上面写上名字,我们会帮你杀人。”
“这……”上官无汲不知说什么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会儿要我的命,一会儿又让我杀他的手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啊!”
“可是……”上官无汲迟疑道,“这是黑色的纸,我拿什么写字?”
“少主用的是一种特制的白色颜料,至于你要用什么写我们就管不着了。总之你要抓紧时间,你那个讲义气的朋友撑不了多久了。”
“我上哪找白色颜料去?现在这个屋子里唯一能用来写字的只有血了,可红色的写上去也照样看不见啊!难道我敲破自己的脑袋,用脑浆来写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床上不是还有一具尸体吗?你可以敲开来试试。”
“你分明是强人所难!”
韩文博笑了笑,道:“机会我已经给你了,至于能不能办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想杀我们就直接动手好了,一定要这样子折磨我们你才高兴吗?”上官无汲气愤地道,“这也是你那个少主的意思吗?他就那么讨厌我,连死都不能让我太轻松吗?”
“他不是讨厌你,而是喜欢你。”
上官无汲一愣。
韩文博又看向手中的死亡帖,脸上的笑容隐去,眼神变得十分复杂,淡淡道:“不过他是个无情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所有人,所以你也不必指望他会对你多好。他只不过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而已,如果你还是死了,他应该也不会难过到哪去。”
“你胡说什么呀!”上官无汲哂道,“我就见过他两次。而且这死亡帖是他第一次见面就给我的,怎么会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是吗?那或许是一见钟情吧!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你还是快点写吧!在下就不打扰了。”
韩文博说着又是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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膛中是死穴之一,被她这么用力地点下去,就连健康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何况是刚被斩去一臂的黑衣小鬼呢?
所以上官无汲并不着急。
她的这一指正是受元泽林“假死之术”的启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突击他的死穴,暗中输入内力封死心脉,让全身血液流动的速度减缓到最慢,这样就能达到暂时保命的作用。
当然,以她这种自创的手法不一定能成功,一旦内力控制不好就会死人。所以黑衣小鬼现在不是成功地进入“半假死”状态就是已经真的死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现在都是无能为力,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于是她就开始打坐。
脚上的伤在剧毒的作用下已经严重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上官无汲只好故意不去看它,就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长了这么一双脚。右手臂的力气倒是恢复了一点,估计勉强可以把茶壶多扔一尺远。幸而除了这两条腿和一只手外,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实际上也就左手)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当韩文博走到她面前时,她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在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后面还跟着一个粗壮的大汉,手中除了一对大锤外,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姑娘既不出来也不吭声,真是沉得住气啊!”韩文博微笑道,“既然有时间打坐,那想必你已经找到白色的颜料了吧?”
“我没找到。”
“可姑娘用的方法更绝。直接用利刃在黑纸上刻字,并把字镂空,再贴到雪白的墙壁上。黑纸白字,一清二楚。”
“原来你已经看到了。那你怎么没发现我往墙上贴了两张死亡帖呢?”
韩文博微笑道:“发现了,而且我还很荣幸地看到其中一张刻着我的名字。”
他的目光往一旁的墙壁上看去,那上面果然贴着两张死亡帖,分别刻着“韦兴”与“韩文博”几个字。
上官无汲的目光却落到那个大汉手中的包袱上,笑道:“你不会告诉我,这里面就是韦兴的人头吧?”
“不错。姑娘见多识广,应该不会害怕吧?”
“笑话!我七岁时就每天以人头换馒头,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个僵尸头呢?”
“人头与馒头可以换的吗?”
“你管不着。”上官无汲冷冷道,“你倒真守信,还没见到死亡帖就把人给杀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把名字写上的。”
“可你不没想到我还写了你的名字吧?”
“是啊!”韩文博还是笑着道,“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少主也要我的人头的话,那我只好不干了。”
“我知道他不可能杀你,我也不想要你的命,只要……”她的目光往那个拿双锤的大汉移去,缓缓道,“有人替你死,好消我的心头之恨就行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点寒星就从手中射了出去,直飞大汉的喉咙。
寒光只是一闪,正中喉结。
她用的是地上捡来的铁荆刺,别说上面喂有剧毒,就算是一般的暗器,也是瞬间毙命。
大汉的眼珠只是一瞪,身体甚至还来不及动,就已经倒了下去。
双锤落地,包袱正好滚到了上官无汲的脚前。活结散开,露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长长的头发披下,苍白的脸,果然是“活僵尸”韦兴!
上官无汲冷冷地瞄了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波动,看向韩文博,疑惑地道:“以你的鬼手要接下这枚铁荆刺应该很容易吧?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手下被杀而无动于衷。”
韩文博还是一脸笑意:“他不是我的手下,而是少主的。少主要他死,我也没有办法。”
上官无汲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没注意到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之处吗?韦兴差点害死了你,而这个人则不知好歹地把脚踩在你背上。”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上官无汲气结道,“到底是你变态还是那个少主变态?”
“谁知道呢!”韩文博微微一笑,“或许都有一点。”
“你……”
“骂人的力气就省了吧!你整整打坐了一个时辰才汇集了足够的内力发这枚飞镖,现在的你根本没剩下多少力气,还是好好地坐着,等你的护花使者来救你吧!”
“寒枫?”
“那个小鬼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有你封住了他的心脉,要撑到寒枫来应该不难。顺便说一句,”韩文博瞄了眼她又脏又破的衣服,微笑道,“天气已经转冷了,一个女孩子出来闯荡江湖,就算不怕冷,也该多穿几件衣服才对。不然碰上搜身的话,也太吃亏了。”
不等上官无汲骂人,他就把剩下的八张死亡帖扔在了她的脚前,走了出去。
上官无汲只有咬牙。
再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