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衍变到这一刻,已然不是只言片句的辩解可以左右的了,因为孰是孰非,从来都是出自多数人口中。
便在这时,一声大胆的讥笑,阴阳怪气,自外门弟子人群中响起。
“呵呵,我还以为白师兄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足半年,便有如此修为,原来是投靠了外宗。”
这道声音似是对白御心怀恐惧,故此并不算响,可落在死寂的主峰,却是万分清晰。
犹如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人心头。
“唉,亏我当初还将白师兄视作楷模,希冀日后能晋升内门,与他并站同台,如今看来……真是瞎了眼了。”
忽有一道尖细声音,愤懑难平。
直到这时,始终拘束于白御的外门弟子,如同一下子放开了胆,纷纷大声说话,更有言辞犀利者,扬言必须让宗门严惩叛徒,否则就要结伴离宗。
不可察觉,平台上方,百道笙长老满是胡茬的嘴角,扬起了一道阴冷笑意。
白御清晰将这抹细节捕捉到,却是视而不见,转头看向那名灰袍老人,等待着那人的发话。
只见灰袍老人似是酣睡初醒,睡眼惺忪地朝两边望了望,随即单手挥了挥,喧哗的人群刹那间恢复死寂。
“三位长老有何见解?”掌尊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转过头,望向始终看戏的秦煞三人。
“呵呵,此子城府惊人,心居叵测,不可留。当循门规,分尸处置。”最先回应的是一名黑袍老人,鹰眼如炬,正是南宫绝,只见他对掌尊恭敬行礼,随即幸灾乐祸地看了白御一眼,眼中乍现杀机。
声音阴冷传出,清晰可见,掌尊微微颔首,似是真的考虑起了这番话。
白御不露声色,内心却是叹了口气,对于事态的结果,依稀有了判断,他眼帘微垂,遮掩住那一抹呼之欲出的猩红血色。
然而,就在这抹血色尚未真正凝结出,一道出乎白御预料,出乎百道笙预料,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声音,忽然低醇响起。
“弟子金川,相信小师弟。”只见在平台上,五个强大存在身后,一座显眼的肉山,憨憨往前挪了两步,顶着无数道敌视目光,来到掌尊身前,恭敬行礼。
掌尊侧过身,那对深邃平淡的眸子,一下子落在金川身上。
清晰可见,百道笙方正的脸上,忽然涌现一抹冰冷,此刻正欲开口,可就在他第一个字都未曾说出,又一道声音响起。
“此子身上确实存在隐秘,但其心境上佳,老夫不信他会做出背叛之事。”声音的源头,赫然是一袭赤红色长袍,面色黝黑的秦煞长老。
镇灵宗上下,先是陷入了诡异的平寂,随即便浮现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
这时,又有一道沙哑声音响起。
“既然胞弟开口,老夫亦不便沉默,秦煞的话,正是老夫的话。”只见那名干瘦如柴,眼神煜煜发光,面容依稀与秦煞长老略有几分相似的秦罡长老,一步迈出,轻声开口。
镇灵宗上如有狂风起,一片哗然而生。
就在片刻前,偌大镇灵宗,足有千人指责白御,万般讥讽,皆是将他视作宗门叛徒。
可眼下,真正站出来围护他的,却只有三人。
可正是这三人,却是令上千弟子不敢再说半个字。
一名内门翘楚,两名内门长老。
足矣。
“难得,连你都说话了。”掌尊的目光中隐有一道诧异划过,他看了眼秦罡长老,随即侧过身子,第一次正视白御。
“背叛之罪可视为无,但秦意终究是内门核心弟子,你出手杀之,同样是罪。”
声音落下,余音未散,便在这时,一道清冷之声,重重落在每一人耳中。
“白御自愿离开镇灵宗。”
众人视线望去,只见白御已经将弟子令牌从储物袋取出,目光平淡,挥手间斩断其间血脉联系,双手奉上,摆在第一阶玉阶上。
做完这一切,白御对玉石台阶上方深深行礼,将一抹笑意投往那三道身影,随即挥手间身影腾空飞起,朝山门飞去。
直到那一道背负绷带剑匣的单薄身影渐行渐远,那些凝望的弟子,依然是目瞪口呆。
……
……
这一日清晨,距离白御离开镇灵宗,已有数日。
于主峰镇意殿的角落,是一座开辟于云层上的敞亮亭台。
亭台内,有灰袍老者背负双手,目若星辰,深邃神秘,在他身旁,则是一头体型惊人的大乌龟。
“仙师,你真的放心他一人离去?”大乌龟宽敞的嘴巴微微开合,竟是口吐人言。
“即便他没有主动离去,我也会将他逐出镇灵宗。”灰袍老者抬头望向云海深处,犹如将其穿透,目光落在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仙师于千年前屠杀鬼幽狱,将九只鬼王封于山鬼剑,又凝聚祈水魔帝真魂,借九幽瞳助他获得山鬼……更是不惜仙力重聚三生井,牵引女帝带他一观,在道心留下死结……还有,让百道笙知晓藏灵印的存在,也是仙师计划的一个部分,可是……”大乌龟目露追忆,脸上却通人性般露出一抹不忍。
“可是,老夫做了这么多,却皆是对他不利之事,可是,难道老夫就不怕,他真的被百道笙炼成一枚丹?”灰袍老者转身看了眼大乌龟,将其要说的话尽数说出。
大乌龟重重地点了点头。
“若他当真死在修途之中,那老夫便安心当这青古仙师。”灰袍老者不露声色,轻声诉说道。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锋芒毕露。
“但只要他撑下去,老夫还他这片天地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