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自舟尾响起。
“小友这是进京赶考?”只见那撑长蒿的老翁,脸上露出豪迈笑意,对白御朗声问道。
老翁的身上并无半点灵力气息,仅是一名渡河的凡人,只见他紧握长蒿的双手满是老茧,动作煞是娴熟老道,即便是在雾色缭绕的洛水,也可让扁舟行驶快速。
“老人家说笑了,哪有去北山赶考的。”白御轻声一笑,摇头说道。
于沧澜天修真界,林立着诸多宗门,而在凡尘,则同样存在着许多朝国,可众所周知,北山自古以来资源贫瘠,罕有人会选择去北山朝国谋职。
“哈哈,我说呢,哪有进京赶考还带着小娘子的!”撑蒿老翁哈哈大笑,长蒿于扁舟两侧交替,飞溅一圈水花,漾开点点涟漪。
白御闻言尴尬一笑,看了眼盘膝坐在竹棚内的唐阑珊,并未多做解释,虽说他自幼长在修道宗门,却也很清楚,对付这种尴尬误会,最好的方式便是不解释,否则,无疑会越抹越黑。
他转过头,望着两岸被朦胧雨雾打湿的青山,吸了口水面上清新的空气,心中忽有惆怅油然而生。
以往的十六年间,他眼中的高山,似乎都应该像主峰那样,高大、巍峨、壮美,因为那象征着强大,意味着一览众山小的气魄。
现在他游历在青山沟壑间,抬头仰望,却发现雾色中的青山,虽不巍峨,虽不崎岖,入眼却令他心境宁静,自离宗后缠绕心间的浮躁,仿佛一下子……淡去了。
或许,这才是青山本来的模样。
暂时抛去琐事,暂时放下忧愁,于青山长河间远望一眼,如破业障,如见真实。
不知不觉,白御浑然陷入了一种万分宁静的状态,心台如明镜,沉入了某种极度舒适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中,白御轻阖眼眸,入耳的只有风声、雨声、长蒿沉入水底拔出时的水滴声,有如天籁。
他并未听见,此刻于他脑海,忽然响起的一声轻咦。
“道宫门隙……”
亦天仇虽被封镇剑匣,却仿佛能够亲眼见到白御,见到他沉入这般状态中的模样。
要知道,修行途中有数大境界,分别为凝气境、筑基境、结丹境、元婴境、道宫境……对于亦天仇这等矗立于沧澜天巅峰的强大存在,即便是普通的道宫境修士,也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但不可否置,道宫境位于修途核心,所起到的变化是巨大的,而打开道宫门庭的艰难程度,饶是亦天仇都不得不重视,原因无他,只因修士修行,最讲究心境变化,而道宫境,更加是对修士心境修为的巨大考验。
可眼下的白御,因观两岸青山心生感悟,误打误撞,却是将那扇极难开启的道宫门庭,打开了一道缝隙,虽说仅仅只是一道缝隙,可唯有亦天仇这等强大的存在,方知晓其珍稀程度,说是三百年难得一遇都毫不为过,也正是因此,亦天仇才会如此惊讶。
“小友,老头子渡河多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能沉得下心来的人!啧啧,这要换做别人,保不齐已经喝上它个三大碗,消消乏气!”
那种沉静状态极为玄妙,只可惜仅仅出现了刹那,转瞬即逝,白御睁开眼睛,立即便听见了老翁的笑谈声。
“不瞒老人家,小子还从未喝过酒。”从状态中醒来,白御隐约感到自身发生了某些变化,可是仔细观察一番,却无任何发现,他转过头,对船尾的老翁笑着说道。
“嘿!这可真有意思,小友若是说你不胜酒力,老头子顶多也就笑笑,可是这没喝过酒算哪门子事?来来,棚子下面有老头子珍藏的好酒,今日送小友一坛!”谁知老翁闻言便瞪了瞪眼,豪迈笑了两声,手指了指竹棚下方。
白御本想拒绝,但见到老翁脸上的真挚笑容,不愿扫了对方兴致,于是缓缓起身,自竹棚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两坛未开封的黄酒。
“老人家这酒可是藏了不少日子啊,就这么给小子喝,不心疼?”凭借白御凝气第八缺的修为,一眼便从酒坛子的盖子上看出年月,正是七年三个月十二天。
谁知老翁只是一翻白眼,笑骂道:“心疼归心疼,老头子向来眼睛尖,而且从不做亏本买卖,这是算准了小友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嘿嘿,小友将来若出名了,可别忘了还我个十坛子好酒!”
“那小子这人生第一口酒,便敬老人家精湛的渡船术!”白御本身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此刻掀开酒盖,仰头便咕咕喝了一大口,入喉辛辣,立马猛烈咳嗽起来。
“这话老头子便不爱听了,凭老头子这渡船术,难不成就只值这一口酒?”老翁先是哈哈大笑,随即刻意板着脸,歪着嘴说道。
“那便再喝它三大口!”白御伸手擦拭去被烈酒呛出的眼泪,内心忽有豪情万丈深,仰头便又是咕咕三大口。
唐阑珊盘膝坐在竹棚内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精美的眸子,注视着少年喝酒的模样,莞尔扬唇,笑靥如花。
不知不觉,轻舟飘过万重,洛水上的浅白色雾气淡去几分,遥遥可见,一座高大的雄城,一片巍峨的山脉。
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