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横了汤思退一眼,连连暗骂这老家伙坏事。哪知道高宗一听这句话竟勃然变色,拍案道:“宣杨沂中来见驾!不许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此言一出,不光是燕荻花一伙大出意外,就是张俊、汤思退也摸不着头脑。秦桧老奸巨猾,一想便即明白,原来当年处斩岳飞、罢免韩世忠之后,高宗最忌惮的就是朝中的文官与武官结为一党,当年岳飞等武将之所以过快拔擢,就是前宰相李纲大力举荐,这些“主战派”在朝中军中互相借重,一时间几乎使高宗对朝局失控。汤思退虽然不如李纲强硬,但骨子里始终支持北伐,高宗岂会察觉不到。此时汤思退巧妙回护杨沂中,断断想不到犯了高宗内心最隐秘的忌讳。秦桧想通此节,嘴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燕荻花兀自连连咒骂,高宗命人塞了他的嘴巴,静等杨沂中到来,又叫人除去曾小乙口中的物事,令秦桧审问他为何行刺。曾小乙昂然道:“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什么好问的?”秦桧命禁军拉下去鞭笞逼供,曾小乙咬紧牙关,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哼也不哼一声,片刻间禁军回报,说曾小乙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忽听得蹄声得得,杨沂中赶到。但见他浑身甲胄,须眉戟张,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正是那日在酒楼里缉拿苏柳、杨思岳的紫甲将官。他性情刚直,路上不断逼问内侍,得知高宗怀疑自己与“秋林渡浪子”私相勾结,来叫他对证,一时间愤懑难平,也不等内侍,径自马不停蹄地赶到太平楼。走进天九阁,向高宗匆匆行礼,睥睨了秦桧、董德元一眼,便道:“‘秋林渡浪子’在哪里?”
高宗自然明白他得知了消息,料想张俊不敢派人传话,自是他自己逼问过那名内侍了,也不以为怪,只看他怎生处置。张俊向燕荻花一指,杨沂中大踏步上前,将燕荻花口中的塞布拽了出来,虎吼道:“你给我把话说明白,我几时跟你见过面?”
燕荻花笑道:“这又不是我说的,大统领须得问秦相爷!”
杨沂中瞪了秦桧一眼,又问燕荻花道:“你把雪莲藏到哪里了?快说!”
燕荻花道:“被小爷我吃了。”
杨沂中啪啪两掌,燕荻花两颊顿时肿了起来,喝道:“那雪莲是何等宝物,你说吃就吃了,唬谁呢?信不信我把你的肚皮剖开查验。”
燕荻花仄起头道:“果真如此,求之不得,免得小爷在这儿跟你们费工夫。”
杨沂中气往上冲,劈手一掌击在燕荻花肩上,这一掌劲力当真非同小可,燕荻花立时汗如雨下,痛得咬紧牙关。杨沂中还待再问,张俊道:“杨大人,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杨沂中会意,忙道:“请陛下准许,给这小贼解开,微臣要试一试他的身手,是不是当日劫走雪莲的那个蒙面人。”
秦桧指着高寿贞、郑元锋道:“杨大人,这两位公子,是大理国高丞相的门下,他们一路跟踪,将这小贼擒来,难道这还有假么?老夫实在不知杨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沂中冷笑道:“劫夺贡物的钦犯,岂是旁人一句话就算数的?相爷当这小贼是当年的岳鹏举,仅凭一句’莫须有’,就满门抄斩么?”
他当真发起火来不知天高地厚,高宗听他如此说已是犯了老大的忌讳,大为不悦,张俊也急的向他连施眼色,他只当没看见一般。秦桧叱道:“大胆杨沂中,你这句话是在为反贼翻案吗?”
杨沂中道:“相爷不要看谁都像反贼,是不是反贼陛下说了算!相爷难道还能做得陛下的主么?”
秦桧正要反驳,高宗叫道:“好了!杨沂中,朕平日里实在是太宠你。当着满朝大臣的面,你要懂得分寸。”
杨沂中单膝下跪道:“陛下,微臣知罪。但仍要请陛下恩准微臣试一试这小贼的身手。”
高宗见杨沂中这般坦率,刚才的顾虑已经去了大半,便点头应允。一名禁军解去了燕荻花手上的绳子,杨沂中见他兀自不动,看了看高、郑两人,已明其意,上前在燕荻花背后点了几下,燕荻花仍然不动,便冷冷一笑:“大理高家的点苍指力果然有些门道。”说着暗运内力,以少林“金刚指力”注入燕荻花背后的“大杼”、“意舍”、“神堂”三穴,燕荻花身子打了个激灵,猝然翻转过来,“嗖”地甩出一只燕子箭来。杨沂中本拟防备燕荻花会突然发招,但万料不到燕荻花袖中竟藏有短箭。暗箭毕竟不是肉掌,杨沂中来不及细想一个已被缚住的囚犯身上怎会还藏有暗箭,只得慌忙避开。说时迟,那时快,燕荻花双足一点,跃上栏杆,轻飘飘地向楼下闯去。杨沂中反应极快,才拿桩站住,复又踊身抢上,左手连划两圈,右手借势拍出一掌“少林神掌八打”中的“裂心掌力”,径直往燕荻花背心拍去。熟料燕荻花身法古怪,双足往栏杆上一钩,斜身向外一偏,这一掌立时拍空,只震得周遭雷鸣般风响。满座大臣都吓得骇然变色。杨沂中一掌不中,左掌又运起一掌,当空拍落,却是一招“一拍两散掌”,燕荻花双足一蹬,飞燕似地向斜上方飞去,双臂翼展,巧妙地搂住阁梁上悬挂的红绸,借势滑开,宛如一只轻灵的燕子在雕梁画栋之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