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水仙咯咯笑道:“这次受李公子之邀,来临安火烧太平楼、盗’千里江山图’,当真让小女子长了见识。原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你蛮干就能得到的。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动动脑子。”说着眼波一转,盯着苏柳道:“蓝月谷用毒的本事天下无双,你能保证峨眉山上下不吃饭、不喝水么?”
苏柳一听她要用毒,想起当日燕荻花布置火烧太平楼的方略时,她曾介绍过自己的“迷迭屠苏”之毒,仅凭她三言两语就叫人心中骇惧,若真将此毒用在玄剑宫,仓促之间,师父和众师兄弟哪里能逃脱。急道:“你!你心肠当真比蛇蝎还毒!”
苗水仙冷笑道:“若论心肠狠毒,哪里及得上你的小师弟?”
苏柳道:“一派胡言,我小师弟心地善良,他养的信鸽死了都要哭上半天。哪像你这样,为了自己一厢情愿,就要搅得人家不得安宁。”
苗水仙正色道:“害得一个姑娘家,为了他一天到晚茶不思、饭不想,难道不是心肠狠毒么?”话语中说得恳切,绝无玩笑的意思。
苏柳真是哭笑不得,心道:“这位谷主杀人放火眼都不眨一眨,却把小师弟一番婉拒看成了最最狠毒之事,当真是岂有此理。”
苗水仙又道:“你也不用瞧不起你小师弟,你比他强不了许多。那杨少庄主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又受了重伤,你却舍得抛下她在山洞里不管,你比你小师弟心肠狠毒多了。”
苏柳大惊,心想:“她竟然对我和思岳的事了如指掌,八成早就在山洞外盯上我俩了。我一心想着救思岳,竟没有察觉洞外有人。”一想起杨思岳,心中不免又阵阵酸楚。苗水仙见他神色黯然,笑道:“想不到苏六侠也是个痴情种子,那就好,那就好,有你在一旁撮合,就不怕白小侠不理我了。”语气娇滴滴的,十分妩媚,令人闻之心醉。
苏柳啐道:“别再做梦了,就是我苏柳被你蓝月谷的蛇蝎吃了,也不会帮你做我小师弟的说客。”
苗水仙正欲答话,忽然眼睛一转,笑道:“哟,小乙哥,你终于醒了?”苏柳一怔,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旁还躺着一个男子。那人身材长大,赤足散发,相貌俊朗无俦。他不知这人就是昨夜禁军口口声声要捉拿的反贼曾小乙。
曾小乙挣扎着坐起,认出苗水仙来,道:“白姑娘,我这是在哪里?”
苗水仙笑道:“你记性倒好,还记得我叫白慕华。老实告诉你,白慕华是我的假名字,我叫苗水仙。”
曾小乙拱手道:“苗姑娘,多有冒昧。难不成是你救了我?”
苗水仙“嗯”了一声,道:“小乙哥,你长得真好看。你今年多大?”
曾小乙一怔,他想不到这苗水仙说话这么直爽,实在不同于中原女子,想到她既是大理人士,南国久违圣人教化,必及不上华夏礼仪之邦,于是也不以为忤,彬彬答道:“多谢苗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今年二十有九。”
苗水仙笑道:“如此,你倒长我四岁。真是可惜了,我不喜欢比我大的,不然把你带回蓝月谷,招赘了做我相公也很好。”
苏柳、曾小乙面面相觑,均想:“这女子言语轻浮孟浪,真是从所未见。”苏柳又寻思:“难怪她对小师弟死缠烂打,只因小师弟比他小了五岁,一个女子竟有这么个嗜好,真是奇也怪哉!”
苗水仙又问道:“小乙哥,我倒要问问你,你好端端地怎么跑到太平楼去卖艺了?又和皇帝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冒这么大风险刺杀他?”苏柳这时才知道曾小乙昨晚的事情,见他文质彬彬的样子,断没想到有次胆气,心里倒先有了七分敬佩。
曾小乙叹了口气道:“姑娘既然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我也就不隐瞒了。曾小乙也是我的假名,我本叫曾毅,乃东京汴梁人氏,家父不是别人,是二十年前名动大江南北的’渔阳先生’,名讳上师下存。”
曾师存是中原鸿儒,学贯古今,别说当年满朝权臣对他推崇备至,就是哲宗、徽宗、钦宗三代皇帝都对他礼敬有加。曾老先生隐居东京城郊,终身不仕,但门生遍布朝野,可说是“身在草泽,声鸣朝堂”。苏柳一介武人且当时年幼,苗水仙避居幽谷不谙世事,自然不知道曾老先生的名头,曾毅虽然说了出来,见两人却木无表情,只好摇摇头,续道:“十年前,岳元帅被无端陷害,先父义愤填膺,具表上奏昏君,为岳元帅鸣冤。可是那奸相秦桧却反污先父与岳元帅私相勾结,阴谋造反。昏君下令捉拿先父,并即刻处斩。”
苏柳闻言,怒嗟道:“这皇帝老儿怎么如此昏聩!”
曾毅也感无奈,道:“先慈早亡,家中只有先父与我相依为命。先父被带走前,托人将我暗中送到张俊府中。那时先父并不知道张俊也是陷害岳元帅的罪魁之一,只盼着他能念及昔日与先父的同袍情谊,保护我避过大难。一开始,张俊待我十分客气,还安慰我说,一定会为先父求情。直到朝中所有为先父鸣冤的故旧门生,全部以妄议朝政罪论处,革职的革职、下狱的下狱,最惨的是大理寺少卿何鸿道大人,在朝堂之上拼死直谏,折了昏君的面子,昏君竟将他腰斩于市,而张俊却相安无事。那时我才明白,张俊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