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看见离她五尺开外的地方,愣是立了一匹枣红马。马儿踏踏前蹄子,极其随意地朝她打了一个响鼻,热气喷张。马背上稳稳妥妥坐了个穿蓝玉袍子的男人,正啃着一枚红彤彤的果子,眉目端的倒是绝色入画,那双莫不勾魂的眸眼略微懒散地瞧着她。
她这才恍然,“姑娘”二字,勘勘唤的正是自己,便迟疑道:“亡郢山的?”
这位妖君,怎么她看着好像有些面生,没见过。
“对啊对啊,亡郢山。如何走?”凤子期跟着重复。
她直起腰,伸出瘦白的手往前一指:“要去亡郢山,你且顺着这条路下山,往西南偏南方向行个七八余里便到了。”
凤子期眉间搭了个棚,半眯着眼远远眺望:“唔,这样么,还是有点远啊。”
一股微弱的凡人气息萦绕鼻间,她当即愣住。
她紧闭着唇,盯着凤子期,环着双手绕到他跟前凑近,鼻尖轻轻一嗅,眼睛立马瞪大了,凡人?这男子是凡人。
凡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马蹄声隔了老远她都知晓。原以为是哪位妖君路过琅琊,生性如她这般,着实无甚兴趣观摩,也就没太在意。却不曾想是个骑着妖马的凡人。这男子身上的阳气被什么东西遮掩了去,凭她的修为也是现下才闻到。
凤子期颇有些不自在,向后斜了斜:“姑,姑娘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她拉长了尾音,学凤子期懒懒抬眼,瞅着他,顺带舔了舔唇齿:“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你不知道这里漫山遍野都是会吃人的妖怪么。”
凤子期吃惊道:“莫非姑娘跟小生一样,也是刚被妖怪抓到这里来的!姑娘可要当心些,这地方有妖怪。那亡郢山上有一窝成了精的狐狸,姑娘以后还是少去为妙,”他抬头眺望西南方向,复又垂眼看她,灿然一笑:“此番多谢,告辞。驾。”
这人,平白无故怎的说她被妖怪抓,什么一窝成精狐狸,那亡郢山本就是狐王居住的地方,不对,转念一想,她道:“欸欸,等下。”
“吁,”凤子期拉紧缰绳停下来,回走几步,扭头:“姑娘何事?”
“你说你是被妖抓来这里的?”
“对啊。”
她抬眼望见马儿驮着一大包圆鼓鼓的行囊,疑惑地打量凤子期:“你既是被抓来的,又知道那地方有妖怪,想必现在也是带着行囊打听逃出这里的路,怎反而打听起去亡郢山的路了?”
亡郢山那位狐族家主,姑且算得上是位近邻,她也略有些耳闻。嗜杀成性,争强好胜,犹爱吸食凡间男人阳气,倒没听哪个妖友有过好评论,可见那家主得罪不少妖友。
不过,莫说亡郢那位家主,这样活脱脱一个凡间男子,整个墟荒随便搁哪儿,只怕是被吃得魂魄渣渣都不剩。
“逃?”凤子期拍了拍马屁股后面圆滚滚的包裹,眼尾微微上挑:“作甚要逃,今日小生是特地出来寻几个新鲜果子回去哄白狐女妖高兴的。奈何记性不太好,半途迷了路。”
说着,从善如流地自鼓鼓的行囊里又掏出一个果子肆意啃起来。
原来是个觊觎妖精美貌的男子。罢了,即便去了,约莫也会被亡郢山的狐妖吸个精光。死在狐族家主爪下的亡魂无数,如今又要新添一个了。
“你说的白狐女妖可是吃人从来不吐骨头的,劝你还是别去了,别说亡郢山,咱们这些地方到处都是喜欢吃你们凡人的妖怪。看你一脸懵逼,我给你指条路,你赶紧跑。”
“姑娘你是妖怪吗?”
她忍俊不禁:“难道我可以不是妖怪吗?”
“姑娘莫开玩笑了,”凤子期啃了一口果子,也绕着她转悠了一圈,看她弱不禁风瘦弱的模样,浑身上下哪里像妖怪,一副你在逗我吗的表情:“一看就是被妖怪抓来伺候的丫鬟。”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妖怪,”她叉腰强调,“妖怪,明白么。我吃你们凡人从来不爱吐骨头的,吃之前先抽筋剥皮熬汤,吃完了人血都不浪费一滴。所以你还是甭想去什么亡郢山了,你既然知道那亡郢山上有一窝成了精的狐狸,你也少去为妙。我今天想吃素,你赶紧离开吧。”
那厢凤子期有些为难了,果子啃完了,丢了果核,顺带将就自己身上的袍子揩了揩手:“可是白狐女妖放我出来,让我傍晚之前便要回去。”
痴人。既然他如此执着,别人的事,她倒也不好再多过问,只得继续弯腰整理起背篓里的菩提花,随意糊弄:
“唔,甚好,那你便照我方才给你说的路去罢。”
凤子期眨了眨漂亮的眼眸,拱手道:“那小生便告辞了,今日多谢姑娘。驾。”
马蹄不紧不慢,沿着小路达达走远。拨开挡路花枝,热乎乎的马屁股后耷着鼓鼓行囊,微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花枝遮挡,落于他的衣袍,他又拿出一个果子,啃一口,绝美的唇线上扬,不错,妖果味道不错。
直教人唏嘘,这厮大约是跑到墟荒春游来了。
注①《山海经·西次三经》:“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
②《海内十洲记·凤麟洲》:“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③《淮南子·本径训》:“它是水火之怪,能喷水吐火,其叫声如婴儿啼哭,故称九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