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满朝文武自成派系,其中关节错综复杂,指望他们能真心投靠,绝无可能,对待他们,只可在得胜之时引以为援,绝不可在失势时寄予厚望。如今的关键,还是在于兵权,和仙道门派的支持。”柳毅侃侃而谈,为皇帝剖析当前的局势,这种坐而论道,指点江山时势的感觉,他一直很享受。
“朕也知道,兵权才是关键,但朕的那位四弟素甫众望,当年就得先帝欢心,委以重任,军中将校,多半不是他门生,就是其旧部。连在西北坐镇多年的老三,也比不过他能得军心。而朝中派系复杂,更无人可以托付,如今之计,还是要靠尊师出手,才能控制局面。”自朝会过后,皇帝心中对权谋手段,已经不抱希望,对一众臣僚更是咬牙切齿的痛恨,心心念念的还是茅山道能出手,收拾局面。
自家知自家事,柳毅虽然明白皇帝言语所指,但心中更知道自家掌门的顾虑,若是茅山道能堂而皇之地出手,早就出手接掌大势,哪里会等到今日。若是可以,又有哪个门派不想在世间光大门户,开枝散叶,而甘愿避世千年。
只是对上满心怨愤的皇帝,柳毅说话还是宛转了许多:“陛下,天下万事自有定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也有朝堂的法度。几千年来,仙道门派虽然凌驾于俗世之上,但对待庙堂之事,却一直慎之又慎,如非必要,绝不愿亲自插手朝廷纷争。大周朝当年虽然是得了武当背后扶持,但终究也是世宗皇帝亲冒矢石,一刀一枪挣出来的江山。”
他说的也是实情,柴宗汉虽然义愤填膺,却也知道这千百年来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仙道门派都只躲在幕后角力,鲜有赤膊上阵,亲自走上前台的。如木易道人这般,以一派掌门的身份参与宫廷政变,更亲手格杀无数侍卫,剑锋直指帝王的,已经是坏了规矩,这也是崆峒派小门小户,底蕴不足,才会有这等冒失之举。楚王伏诛之后,崆峒派也转入地下,再不敢在世面招摇。
即便当初楚王侥幸成功,虽然说成王败寇,但贸然动用仙道门派,还是崆峒这般,往日不曾涉足朝堂的小门户,一直在背后扶植大周朝堂的武当、青城诸大派会怎么想,他们又岂肯容忍有人挑战自家数百年的权威,更破坏千年以来不成文的定规。
楚王死后,天子当时只顾着论功行赏,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整个政变看似蓄谋已久顺理成章,实则处处透着邪门诡异,更触动他长久以来压抑的神经。从那以后他才真正开始整理朝堂格局,力图改变登基近三十年来的积弊,这老大的帝国,表面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暗流涌动,国事早已糜烂,文武勾结架空皇帝,各处将门更隐约有前唐藩镇割据之势,而在各路人马中,又以素来有贤王之称,身系海内众望的魏王威胁最大。
天子当初冷落茅山道,也是顾虑武当、青城势大,只是楚王乱事平定以后,听闻中土诸道门遭遇了天大的麻烦,自顾不暇,已经很少对朝廷指手画脚,连几位国师也先后召回山门。这几年来,除了不时派人来催要朝廷的供奉,已经很少有中土道门的使者进京。正是趁此间隙,茅山道才能插手朝堂之事,借机得到天子信重。
“难道说茅山道的掌教和诸位长老,就永远只能在暗中为朕奔走?朕还指望一洗朝堂积弊以后,要重用柳先生,更欲尊令师为大周国师,享受万民朝拜供奉,千秋万代,史册留名。”
皇帝也知道千年来的规矩不能废弃,更要顾虑武当等派的看法,暗中勾连尚可,若是茅山道走上前台,第一个反自己的只怕就是武当。只是他心中积怨已深,又深知大周朝廷已经积重难返,想要打破规矩力挽狂澜,就必须破釜沉舟,他心中其实也存着侥幸,希望武当等派忙于应付那位叫罗侯的大敌,无暇分身来制约自己。
只是他哪里知道柳毅心中真正的顾虑,以茅山道的根底,若是真正走上前台,不要说会牵动武当青城峨眉诸派,只怕连远在西域的昆仑也不会容忍,那可是仙道之中,最顶级的门派,连自己师尊和诸位长老,也不敢招惹的存在。
“陛下,”柳毅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努力不出动皇帝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凡事谋定而后动,武当诸派势大,不可贸然启衅,朝堂诸公更是各怀鬼胎,不可托付,如今我们唯有小心谨慎,以内侍诸人掌控京畿宿卫,潜移默化,驱除魏王的积威,在外则挑动藩镇内斗,制衡诸侯。而且,”他语气中带出几分兴奋,似是想到什么得意的事情:“若在下所料无差,近期内天下形势将有大变,到时候,就是陛下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