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温柔地问着,颜晓棠的脑子跟着他狂奔:她看不到出路。四仙宗,有想杀伯兮的,有想把伯兮当做傀儡兵器的,还有心怀叵测目的未知的,唯有师父是最把伯兮当人看的,可是师父却已经没有了保护伯兮的能力。
正常的途径,她能够提升多快?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百年后她也没有本事对抗任何仙宗。
而天下,尽在四仙宗之下,四仙宗就是天。
凭她,如此卑微弱小,西南境界线这般贫瘠之地的一个木家,一个名不见经传木家老太婆,还只是一缕分神,就差点弄到她手忙脚乱,她凭什么去对抗仙宗?
心魔问在她最怕的地方,入魔到底会如何?提升很大?能大到对抗仙宗吗?
“你若入魔,追杀顷刻便至,逃得出去吗?”
颜晓棠冷声道:“我不怕。”
心魔又道:“但是我怕,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俱是污蔑,我自知我身清白,终有一天会证明,你若入魔,旁人会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你要为他们证明何谓近墨者黑么?”
颜晓棠闭口不言,入魔已是她内心最隐晦的念头,她自己也才是第一次正面面对,没有想过太多。
眼前的景象一变,脚下无数重的冰面,漫漫无边的冰树霜枝里,伯兮一身缟素站在其中,四条冰链穿过他的身体。
颜晓棠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强忍住靠近的冲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
她的呼吸停了下来,她的心跳也静止了,她的身体在一分一分地变冷。
桐崧睁开眼睛,维羊也在这时睁开眼睛,他们看向阵中坐着的颜晓棠,两个人眼里都有担心,这时连他们也知道心魔降临了,颜晓棠看不破的话,结丹便会失败。
看她的状态,这心魔不知强悍到何种地步,竟然把她的生机都掐断了,他们只能尽力向阵中输送真元,去减缓这速度。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四个时辰过去了,颜晓棠的生机还在不断地减少。
桐崧和维羊的真元已经不足以支撑下去,但他们手下一停,可以想见颜晓棠立即便会死。
无可奈何下,维羊传音道:“我这里还有三粒气合丹,桐崧,我们……”
桐崧摇头,一粒气合丹便足够跨越境界,再加一粒,把握虽然更大,但风险也更大,颜晓棠的筋脉若是承受不住,便会爆体而亡。
桐崧手里也有气合丹,赶路时颜晓棠给他们的已经用光了,现在有的,是伯兮留在贲云车里,颜晓棠在离开复南后又给出来的,不能给颜晓棠用,桐崧取出一粒气合丹,自己服下了。
他们是结丹期修为,气合丹已不能提升他们的境界,不会如颜晓棠一样凶险,可是服用多了,效用越来越低,即使现在服下去,也只能让他再支撑法阵一、两个时辰,始终比不上自己炼化的真元。
见桐崧如此做,维羊轻叹口气,也取出一粒气合丹服下。
气合丹并不是烂大街的丹药,即使太微仙宗里也少有赐下此丹的时候,谷风下山代师收徒,才被赐了此丹,杞无忧和乐无听的贲云车里也只找到十粒而已,炼丹耗费的材料便很珍贵,服得多了,不止是让气合丹这一种丹药的药效降低,连同其他同阶灵丹也会失效。
桐崧知道却还是服下了,维羊或许有点迟疑,但一看桐崧这么做了,他的疑虑便也打消,将气合丹吞下去——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
再多几个时辰,等到气合丹彻底对桐崧和维羊无用的时候,颜晓棠还堪不破心魔,这次结丹将会失败。
颜晓棠已经把伯兮的背影看了几个时辰,她的心绪一直在下沉,仿佛落进了一个同样无底的世界,永远沉不到底。
那背对站着的自然不是伯兮,是她的心魔,开始时心魔还能感觉到颜晓棠内心深处的一切隐秘,她的执念,她的苦恼,但是慢慢的,心魔竟然感觉不到她的想法了,她什么都没有想,对心魔的侵袭完全不做抵抗,任由生机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断绝。
入魔,便能解决一切吗?
那又不是逆天的神器,能一下子让她成仙。
召南曾经那么的了不起,也不能让伯兮的处境变得稍好,她有什么本事比召南做得更好?
结丹也罢,入魔也罢,伯兮的未来已被注定,不死在祖荒山,也要在将来不愿意服从宗门成为兵器时,被杀,魂飞魄散,连轮回也是奢望。
明明是三千年里唯一一个排序第一的灵体,世间最有资格光华万丈的天之骄子,却早已被注定了死路,挣不脱、逃不开,寻常修者无不在为了自身成仙逆流而上,伯兮却只能为他人,为仙宗,不为自己去活,才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