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将翳城(十九)
2017-04-07 作者: 羊毛团子
第209章 将翳城(十九)
颜晓棠倒是立即明白了谷风的打算,睁开眼睛看看石楼,还在凝结,心底不禁叹了口气:没宝贝的时候想宝贝,有宝贝的时候倒嫌起宝贝太多,不拿不甘心,要拿就只能等在这里,眼看着事情发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一想,不如借这功夫好生琢磨一下伯兮刚刚教她的剑意。
伯兮的意思要她立身在外,不要一样一样的去模仿学习——听起来不难,可是这事很考悟性,得怎么去悟,也是需要琢磨的。
颜晓棠想着想着,眼睛看向石楼第三层的禁制,跟二层的禁制很相似,千千万万条篆纹叠在一起,别说想顺着篆纹弄清头尾,能理出清晰的都难。还有一条,只要一想,再到里面杀个几十年,她的头就大了。
这禁制最难在复杂,又会把她的招数学过去。
一盘棋下个几十年都可以把人逼疯了,何况是一场战争。
立身在外……如何做到?
颜晓棠看似是出起了神,徙御本来就是个安静的性子,真如不存在一样守着她,这片静谧中,很适合想点事情。
以前,她爹颜生云不太懂得落霞宫术法神通能怎么帮他时,也曾重金请过谋士一类到帐下,有一位老者,不论颜生云加多少黄金,都不肯到军中效命,颜生云亲自去拜访也吃了闭门羹,后来,颜生云不坐车马,不叫人随行,牵着颜晓棠的手,父女两个走了几十里山路,去到老者门前,老者才肯见面。
在那破陋的土屋里坐下来后,颜晓棠连着辛苦两天,累得哈欠连天,就在她爹膝头上睡过去,醒来时懵懵懂懂听到一席话。
要不是伯兮指点她的剑意,让她回想起所有曾经经历过的,那段话早就被她忘到天边去了。
老者说:“一场战事未发之前,必有端倪可寻,譬如将军挥臂出拳,心动、意动、眼动,而后,身才动。小至一兵一卒,大至一战一国,无不循此理。看一国,太复杂,那便只看一卒,于微尘中见大千,取木之根,取水之源,一切不外如是。”
那时候,颜晓棠如听天书,颜生云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去后便对人说老者名过其实,再后来他的地位更高了,就将老者住的那片山赏给了一户地方豪强,老者流离失所,饿死在清邑城墙根下。
到死,不肯入大将军府。
颜晓棠突然把这段话记起来,莫名的就觉得,伯兮说的“清明”跟老者的话有些地方是相通的。
她还不知道怎么去立意清明,那就从微尘里去看整个的天地。
徙御看到石楼里又凝结出一块黄澄澄,光华耀眼的晶石,刚要提醒颜晓棠收取,颜晓棠耳朵上的罗浮梦断忽然飞出,一朵梅花掠过石楼里,将那块晶石一带,滴溜溜转着送回颜晓棠面前。
徙御没有看到颜晓棠把晶石收去了哪,他忙不过来看了,罗浮梦断化成了漫天飘扬的梅花,在地灵石火惨白的光辉下,一朵朵如冰似雪,忽而一荡成了帐幕,忽而一翻成了海浪。
徙御不知道颜晓棠要干什么,但这些变化无不美得难以挪开眼睛,隐隐约约的,还与心境贴合。
这样的一片死寂之地,外面环伺的全都是敌人,身如浮萍,随波逐流,既无奈,又孤绝,如果不能逃出去,就连过去常常见到的种种世间景色,也将永远成为回忆。
沙洲的雪,海上的风浪,还有……
纷纷扬扬的梅花或静或动,成了江面上巡游的灯船,下一息,又成了清邑巍峨的城墙,墙下戈戟如林,墙上旗帜翻卷,还有街市上打马奔过的少年郎。
到后来,颜晓棠已经专注到忘了徙御在她身旁,无数梅花轰然一卷,一个徙御没有见过的景象停留在他们眼前。
冰枝霜叶,千林万树,其中坐着一个人,脊背挺直,双手掌心向上搁在膝头,下颌微垂,袍服铺地,緌缨悬坠,静如画。
徙御觉得眼熟,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
如此不知多久后,画面又是一变,所有树木枝叶化成了回旋的风暴,风暴里的人站了起来,衣衫烈烈飞舞,身姿笔挺如剑,仰天昂首,似要破天而去,只是四条链子把他牢牢缚在地面,不得振翅飞离。
风暴越来越强烈,显得人像是被束缚在深深的地底,一点点向下陷。
徙御一惊,虽然梅花拼出的画面看不清五官模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大师兄。
难道是断骨锁魂狱?
徙御无端端心悸,总觉得在画面里看到某种压抑到快被逼疯的心情——要疯的,是大师兄?还是四师姐?
颜晓棠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双手五指一展,无冢锏落入手中,一锏横持,剑意洒出一片白色光弧,融入梅花雪里去,凭徙御的眼力,竟然无法把剑意跟罗浮梦断区分开,不禁又是一惊,这是四师姐掌握的第三种剑意!?
跟着,颜晓棠右肩后压,左手手臂划出半圈朝后甩,右手一锏刺出。看姿态,仿佛在这一锏里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甚至控制不住张开嘴,无声呐喊。
徙御看到空气里闪过细如丝的微光,跟着,他们眼前的梅花也好,剑意也好,全都一圈圈粉碎,从内到外,变成了弥漫到视野尽头的尘埃,上头燃烧的点点地灵石火也被这一锏拉成了一片乳白色的火海,瞬间把这一方世界照得明如白昼。
徙御的脑子刹时一空,什么都没有办法去想,似乎是很久,也可能只有片刻,等他的心落回胸腔里,就听颜晓棠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