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丧气的欧阳东只好自认倒霉,再去重新填写那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该死的表格。
“嗯,老三,十三号的球票你能弄到吗?我昨天在东体站了一晚上,草都没捞到一根!……什么,一百八!还没有!你去抢银行好了……嗯,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什么东西现在不忙告诉你,总之是很好的东西,我也是才到手的,嗬嗬……嗯,你一张耗子一张……那我的票你可要准备好,咱们换!……嗯,”经理颇有几分高兴地和友人通着电话,欧阳东却是痛苦地填着那该死的申请表,如果不是信用卡对他来说现在很重要,他才真是不愿意在这里受这份罪了。
填了快十份申请表,欧阳东才如愿拿到那块小小的信用卡,他还没走出营业部大门,那个铁面无私目光如炬的女孩已经在大声嚷嚷着:“欧阳东亲笔签名!谁要欧阳东亲笔签名?请我吃三次肯德鸡,我就送一张给他!”
……
钱存进银行储蓄卡上,那塑料袋自然也就尽到它的历史使命,现在欧阳东拎着他新买手机配送的手机皮包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手机和真皮的手机皮包就是身份的象征,象他这样穿着领口袖口都磨毛了的衬衣和连裤线都没有的长裤的打工者,偏偏肋下夹着手机包,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协调的事情。欧阳东已经注意到很多人用不屑的神情看着他,他也不是很在意,手机包里还留有五千块钱,刘源的茶楼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商场,衬衣裤子皮鞋这类东西他准备去那里买。
公交车上也很多人打量这个高高的帅气小伙,只是他手里拎着的手机皮包和那身颇有几分穷酸味的衣着很是不衬,几个年轻人甚至对着报纸打赌他的身份,只是最后也没人上来冒昧追问。
提着装有新买衣服裤子的塑料袋,蹬着一双锃亮的新皮鞋,欧阳东悄悄地从茶楼后门溜进去,直接就敲刘源办公室的门。
刘源和汪青海潘老板他们早就到了,看着欧阳东象做贼一样进来,又看他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几个人都笑,欧阳东无力地辩解道:“我总不能在商场里就换衣服裤子吧?”大家又是大笑,汪青海甚至调侃道:“如果那样,明天我们就可以在报纸上看见你的光辉形象了,题目更好:明星当众换衣裤,惨被女球迷骚扰。”
众人笑声中,刘源拿着一张海报过来铺在茶几上,又递过一支大号签字笔:“来,签个名。”欧阳东脸腾地红了,“求你了,刘哥,你就不要搅和了。”刘源笑骂,“我和他们掺和个屁啊,我儿子要你的签名。好歹我这个当爸爸的也曾经和你是队友不是?”欧阳东哦哦地点头,就在顺烟的海报上签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忽然想起来,笑着说道:“那我回去找个足球,叫队友挨个签名,送你儿子好了。”
“好主意。”汪青海叼着烟探过头来,“我那也是个小子,这几天也好上足球了,你也帮我弄一签了名的足球。”于是众人纷纷要欧阳东也替他们弄一个,汪青海就问潘老板:“老潘,你在这里起什么哄。你两丫头呀,都要进女足?”潘老板眼睛一翻,低声吼道:“不行啊,我拿回去做个纪念。”
这头刘源拉开门,站在门口喊来一服务员,从钱夹里数了几张大票给她,“快去买十几个足球,要那种成人踢的足球啊,可千万别买错了。”回头笑着说,“东子给我提了个醒,好好歹歹咱们七色草足球队也有过一番辉煌光景,不留个纪念不行。等会儿球买回来大家都签个名,一人一个作纪念。”大家就鼓掌称妙,都夸刘源头脑活泛,脑筋转得快。
“东子,在九园一个月,他们给你发了多少钱?”潘老板顺口问道,欧阳东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说:“连工资带补助带奖金,挣了五万多点。”他没说广西漓江队的事情,倒不是因为这事不能说,而是觉得这事说出来反而没了意思。
刘源汪青海等人惊讶地对望一眼。职业联赛这是第三年了,球员收入节节攀升的事情报纸上经常提及,踢足球收入高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他们也私下里也曾猜测过欧阳东的收入,但他们估计也就万把块上下,没想到欧阳东这时透露出来的却是这个数。“这是西部小组赛的奖金,等到武汉决赛时,还要高一些;总决赛时胜一场全队要拿上百万哩。”
这个数字着实让在座的诸人吃惊,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良久刘源方才叹息道:“都说足球烧的是钱,真正是烧的钱啊。咱们原来都说是球迷,没听东子讲这些前,还真不知道养个不入流的乙级队就要花这么多钱。看样子九园集团一年就得填进去好几百万。”汪青海是这群人里读书最多的,又在政府机关上班,眼珠转了几转,已经是懂了其中的道理,就笑道:“其实真要是升上甲级,就没这么烧钱了,反而要挣钱。”
汪青海的话不要说刘源潘老板他们不懂,欧阳东也不懂。这事他问过向冉好几次,为什么玩足球那么烧钱,还有那么多企业趋之若骛,向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刘源问道。这话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
汪青海笑道:“乙级俱乐部比赛几乎没人看,所以球票销售就成问题。”他摆摆手挡住潘老板的话,接着道:“甲级就不一样了,一年三十四场联赛十几场杯赛,门票、广告、赞助、当地政府的优惠政策,还有足协的奖金、电视转播分成,等等合在一起,反而要比养个乙级队要轻松许多。况且,足球队的广告效益比单纯的广告投入要好得多。”
“优惠政策?这个怎么体现?”欧阳东问,别的他都能理解,惟独这个他觉得无法琢磨。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这次顺烟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点,”汪青海思忖了一下,把他知道的在脑袋里理顺,慢慢说道,“这个球队的建立起源是去年在这里设主场的八一队,今年省里市里没挽留住他们,就立意要自己搞一个职业足球俱乐部,因为这关乎政绩也顺乎民情,同时也是个城市的名片。搞个俱乐部就要人来撑头掌总吧,政府于是就选中了市里效益最好的烟厂,让他们出钱出力,反正他们正要向周围省市推广以扩大市场,正好借足球这个最好的载体。当然也不是教他们白干,优惠就是特批给他们几百亩地,就在东子他们那纺织厂向西不远的地界。现在那一片地价飞涨,据说烟厂已经拿那地找银行贷款了,还有消息说他们准备联系大型房地产公司联营搞开发。”他顿了顿,扫视着瞠目结舌望着他的众人,点上一支烟,悠然道,“大家来算算,这块地烟厂要挣多少?养个球队才花多少?这还没算球队带来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可惜啊,顺烟今年冲甲是没戏了,要不它还不得肥得流油?”
他这么一说,有人就瞪着欧阳东嬉笑道:“那东子现在就是顺烟最大的仇人了,顺烟就是活生生让他给结果的。”
说说笑笑中,七色草足球队的老队员们渐次就都到了,熟人见面自然有一份亲热,替小一辈要签名的、叫欧阳东留手机号码的、托他弄下两场球票的,不一而足。看看到了吃饭时间,东子就问刘源酒席订了没有。刘源说已经在隔壁“老四川川菜馆”订了两桌席,那里菜色菜味都很好,环境也挺不错,老板也很好说话,一听是刘源替朋友欧阳东订席,问清楚是九园队的那个欧阳东后,死活也要打七折,因此估计吃下来顶多也就两三千块。欧阳东点头,便招呼众人去吃晚饭。他和刘源汪青海他们相处了半年,光吃别人的从来也没请过客,现在手头活泛了,这个人情自然也要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