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芳没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刚下飞机,连口水都还没顾上喝,就被丈夫劈头盖脸一棍子打得头晕眼花。她旅行箱里还装着好些专门给他买的东西,从内衣裤到最新式的剃须刀。
“房子,厂子,车子,钱,还有那茶楼,只要你开口,我都能给你,”
余芳的心就象一块石头被投进深不见底的水潭,就那样笔直地向下沉去。这样说,丈夫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要和自己离婚的,他什么都能舍弃……就为了那个臭婊子?!
“都给我,你自己哩?什么都不要?”余芳终于开口说话,她的眼泪就象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涌出来,多少年的夫妻,她知道刘源已经事先做了安排,他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儿子哩?你大约也不想要了吧,是那女人给你出的主意吧?”因为激动,余芳的声音变得高亢刺耳,最后那几声冷笑就象金属摩擦一般沙哑碜人。
“让他自己选择吧。”刘源咬着嘴唇,瞟了一眼蜷缩在一边的儿子,那半大小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到现在也没吱声。“他想跟谁,就跟谁。”刘源也很痛苦,毕竟曾经夫妻一场,离婚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次磨难。
“我跟妈妈。”在这个时候,儿子义无返顾地站到母亲一边,他那尚未读懂人间世故的心灵里,已经把挑起祸端的父亲视为恶魔般的坏人。
发生在刘源身上的事情欧阳东毫不知晓。初二去叶强家做客,初三上午在省城转悠一圈,给向冉那快满百日的大胖儿子买上一大堆东西,下午他就回了莆阳,初四就开始训练,准备那场义赛。这可是新年第一场比赛,是陶然酒业集团和陶然俱乐部献给莆阳全市人民的新年礼物,全队上下无人敢怠慢,何况,无论是老队员还是新队员,个个都想在这场比赛里好生表现一番,说不定就能在即将开始的联赛里争取个好位置。
这场比赛的门票成为莆阳市民新年送礼的好东西,这个时间能买到几张门票,那便是偌大的面子。这可不是“弄到”,是“买到”,能找到卖票的地方,也算是本事。欧阳东手里就有两张甲票,俱乐部有规定,每场比赛给俱乐部队员一人留几张票,可随着陶然上赛季后半段成绩越来越好,内部票就越来越少,这场新年比赛,能给一个队员分摊上两张就算很不错了。临到比赛前一天,他还在为把票送谁操心。两张甲票合起来标价都是二百八,要是扔了,他还真是觉得可惜。
初六下午训练完,他一边在球迷的本子上签名一边慢慢地向出口挪,忽然就看见一只白里透红的小手伸在自己面前,他疑惑地抬头看时,就看见粟琴笑吟吟的瓜子脸,“别光顾着看啊,明天下午的票哩?我可要九张。”粟琴很不客气地说道,她身后还拥挤着一群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衣着光鲜打扮时髦。欧阳东乐了。
在陶然队里,欧阳东的人缘大约是最好的,就在更衣室里旋一转,他就找队友要来十几张门票,好些外省籍球员也正愁门票的出路,听他要票,几乎是抢着把票送过来。
把门票捏在手里,粟琴笑逐言开地说道:“这下好了,连今天晚上的住宿钱都有了,”就把多出来的门票交给一个男的,一叠声道,“快去卖了,”又不放心地叮嘱,“这可是甲票,别卖低了。”几个男青年笑眯眯一溜小跑地去做黄牛党。当着几个男女同学的面,粟琴便一把挽住欧阳东的胳膊,亲昵地说道,“想我了吧?”这话当场就把欧阳东闹个大红脸,嚅嗫几句,到底没敢在大胆女孩的挟持下挣扎。远处几个队友和一群球迷已经在嗷嗷地起哄了。
“我可是大老远专程来看你的,你说吧,晚上请我哪里去吃?”粟琴说着,抬眼瞟瞟欧阳东,又转着圈打量自己的同学一番,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男生们全是一脸怪笑。“你别理他们,就管我就行了。一会咱们就扔下他们单独走,把他们晾这里喝风。”
欧阳东这时才缓过气来,他也知道粟琴不过是开玩笑,就笑着说道,“好,就照你说的,我只管你的吃喝。”略一思索,他便有了主意,“市中心有家韩国烧烤,要不我请你们去那里?听说那里的味道挺正宗的,我有队友去那里吃过。”
那家烧烤店的味道确实做得不错,粟琴和她的同学个个吃得满手是油肚皮滚圆,吃了烤肉烤蔬菜,又连呼口渴要饮料。见没人注意,粟琴这才悄声打问道:“怎么没见你那个女记者?”欧阳东只有苦笑,怎么女人说话都是一个语气,刘岚说起粟琴是“你那个女球迷”,粟琴说起刘岚是“你那个女记者”……
听说刘岚去上海开拓自己的新天地,粟琴先是睁大眼睛上下打量欧阳东,半信半疑,渐渐地嘴角就浮现一丝嘲讽的冷笑:“竟然是这样的。我明白了。”她也不告诉欧阳东她到底明白什么了,只是煞有介事地哼哼几声。
从韩国烧烤店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半,站在街边欧阳东就和粟琴告辞:“今天不能陪你们了。明天有比赛,要早些休息。”说着就和她那一干同学摇摇手。
“我明天看了比赛就回省城。以后要有空,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