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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涅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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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地边简单医治的向冉一瘸一拐又回到场上,两三分钟后,他不得不对袁仲智做出换人的手势。看来,他伤得不轻啊。

所有还关心陶然队的莆阳球迷的心一下就被揪得紧紧的,这样的形势下,主力中后卫向冉居然还受了伤,这可怎么办?如果现在的陶然队还有谁被球迷所钟爱的话,那么,这个一向不擅言语的内蒙小伙子肯定是第一个被球迷记起的人。

陶然队得换人,可是换谁哩?替补席上还有两个后卫位置的队员,曾闯和强子,这俩年青队员都是后卫出身,虽然他们的比赛经验不如向冉,可他们都有年轻人那种特有的朝气和闯劲,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们就回迸发出无比的热情。

谁都没想到,在陶然队最需要充实后防线时,袁仲智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他走到一直木着脸呆望着场上的欧阳东身边,“欧阳东,你上。”

一丝惊愕在欧阳东脸上一闪而过。他立刻就站起身,甩掉披在身上的运动衣。

向冉伤得不轻,只能用左脚脚尖轻轻地点着地,一蹦一跳地挪到场地边,在下场前,他才似乎想起什么,把代表着队长身份的袖标扯下来,塞在欧阳东手里,又呲牙咧嘴拧眉蹙首地蹦达下场。

这家伙怎么把这东西给自己了?欧阳东拿着队长的袖标楞了足足两秒钟。按俱乐部惯例,第一队长是向冉,第二队长是老队员胡庆笙,第三队长是乌拉圭外援克泽,现在胡庆笙和克泽都在场上,怎么向冉就把这袖标递给了自己?他不会是教自己把袖标再转交给那两人吧?这念头在欧阳东脑海里一闪而逝,这不可能,再说他也没时间去把袖标交给胡庆笙或者克泽。没再多想点什么,欧阳东就把袖标套在自己的胳膊上。现在,他就是莆阳陶然队的场上队长了。

可一队之长都该做什么?好象不仅仅是踢球吧,还该比别的队员多做点什么。欧阳东在场上跑动着,同时努力回想着向冉平时都是怎么做队长这个行当的。该死!一边和对手激烈地身体对抗一边还要想怎么样做一队之长,这叫他忙得手忙脚乱,脑子还不得空闲!

真是奇怪,让欧阳东想起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向冉在场上的嗓门,无论是训练中还是比赛时,向冉那粗大的嗓门总是在不断嚷嚷着,他就象一根鞭子,不停地抽打着自己的队友,也抽打着他自己。他并不要求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尽善尽美,可只要谁在场上失去自己的位置,或者某一个低级失误造成对整场比赛的伤害,那他就得准备好挨向队长那低沉的咆哮吧。曾经有个队上的大佬自恃资历比向冉老,和向冉在更衣室爆发一场冲突,结果那场更衣室事件之后,队长的袖标就从那位大佬手臂上转移到向冉胳膊上,赛季末,那位在陶然队失去主力位置的大佬也被俱乐部毫不客气地扔进转会名单。

可他欧阳东没资格和向冉比。向冉是陶然队里发挥最稳定的队员,除了偶尔的伤病,他没有拉下一场比赛,而且场场比赛都中规中矩兢兢业业,时不时地,他还能在罚定位球时进一个两个球。去年的联赛,陶然队依靠向冉的进球至少取得六分;足协杯十六进八时,也是向冉在开场后不久的一个头球,早早为陶然队预定了下轮比赛的入场券。他这样的队员,绝对有资格对任何一个队友指手画脚。而他欧阳东哩,抛开他打人停赛那几个月不提,在他状态最稳定时,他既有资格也有机会戴上队长的袖标。可彼一时此一时,现在他可没资格去对别人喊叫什么。

队长袖标只是一块黄布,现在它就缠在欧阳东的手臂上,但是这轻飘飘的布片却象在他心里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一个队友带球突破,欧阳东从天津七星的禁区里出来接应,可那队友把足球传给他之后就没再穿插跑动,两三个天津队员一个包夹,就从欧阳东脚下断掉球。要是队友传球之后能够继续向禁区里跑动的话,天津七星队员肯定不敢对他掉以轻心,至少会有一个人专门去盯防他,这样,自己面对的压力也不可能有那么大,也许,就能够寻找机会制造一次射门的机会……

欧阳东只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无奈地转身跑回去。要是换上向冉,他多半会愤怒地指责那个家伙吧。可他不会,这个队友已经渐渐占据了主力位置,而他欧阳东却已经由主力沦为替补,就凭这一点,他也没资格去教训别人。

就在袁仲智和陶然队替补席前,欧阳东在一对一对抗中失败了,对手吃力地从他脚下抢过足球,还把欧阳东挤得踉跄几步摔在草地上。他的状态还是没有能恢复过来,甚至连平日的训练水平都没法达到,在训练时,这种一对一的对抗,他能轻松地用速度和脚下活把防守他的人甩在身后,再轻松地寻找机会突破或者传球哩。

欧阳东又一次传球失误。体育场里嘘声四起,不过嘘声并不整齐,也不很响亮。很多球迷都能看出来,虽然现在陶然队的比分还是落后,虽然欧阳东的状态还是很一般,但是自打他上场之后,场上那种一边倒的局面正在一点一点地扭转,一味阻截防守的陶然中场现在也能打出一些象模象样的配合,专注于防守的克泽也敢大胆地压上去,真正担当起组织调度的责任。

连球迷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主教练袁仲智和他的助理们更没理由看不出来。守门员教练悄悄瞄了身边的同事一眼,正巧,那个助理也正在用眼角的余光望着他,俩人的目光一碰,又各自移开,都没说话。

第七十六分钟,陶然队发动快速反击,克泽从右边路带球突破,快接近底线时,趁着对方防守队员还没到位,他搓起一脚低平球。足球带着强烈的旋转划向禁区,在球门前,四五个疯狂回扑的天津七星后卫和迅猛跟进的三个陶然队员就象一个个箭头直插小禁区,五六条腿和两三个脑袋一齐迎向足球的飞行路线,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人的速度再怎么样也无法和足球相比。冯展没有赶到位置,足球就已经划过;他身前身后的三个天津七星队员同样只能空举一条腿;欧阳东利用自己的速度把防守队员抵在身后,他赶上了足球,可他却故意虚虚地抬腿做出一副射门的动作,吸引到守门员的注意力,在守门员全神贯注扑向这个方向时,足球从欧阳东腿下漏过去;现在,完全摆脱防守的特瑞克面对的是一个空门,他只要轻轻地用自己的脚和足球接触一下,他就可以结束连续四十二天的进球荒,也可以把比赛的双方拖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特瑞克没射门……他甚至连射门的意识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料想到欧阳东会把球给漏过来。他只想着要是欧阳东射门的话,他还可以扑到守门员面前看看有没有机会捡漏补射。

那球被一个惶恐的天津队员一脚踢出底线。他不知道他身后还有没有陶然队员,这样做虽然送给对方一个角球,可总比盲目地停球转身要安全得多。

欧阳东转身死死地盯了特瑞克一眼,那黑人双手捧在胸前,跪在草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他现在总算明白欧阳东是把最好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可自己却白白放过一个唾手可得的进球。他现在懊恼得想扭断自己的手指,哦,不是手指,是扭断自己的脚趾。

欧阳东只是在特瑞克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个球不能全怪特瑞克,要是在以前,队友们一定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处理方法,可现在队友根本不会那样想,或者说他们再也不敢那样想,他们再也不象从前那样信任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状态下滑造成的。

陶然队采用的是战术角球。罚球的队员短短地传给克泽;克泽在脚下趟了一下,看见禁区里双方的队员象潮水一样涌出来,立刻斜传给禁区前沿的欧阳东;背对球门的欧阳东一接到克泽的传球,连停球的动作都没有,侧转身就是一记凌空射门。足球从拥挤的人缝之中穿过,却被守门员候个正着,稳稳地没收了。

从此之后一直到比赛结束,天津七星队再没有一次象样的进攻,可完全掌握住场上主动权的陶然队也没能把握住一次机会,零比一的比分一直保持到终场。陶然队换帅之后的第二场比赛,依然以失败告终。

欧阳东自己也知道,他在比赛时的表现并不好,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据,但是他自己估计对抗失败率和传球失误率两个统计都不会低。大约袁仲智的心目中,夏季转会时自己就是个清洗的对象吧;不过,方赞昊和俱乐部愿意放自己走么?

袁仲智、周富通、向冉、方赞昊、俱乐部,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队长袖标,这一切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东西,可欧阳东却没法在这一大堆错综复杂的乱麻中理出一个头绪。自己现在实在是太累了,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心中的疲乏,他现在无比怀念自己省城里那个家,只有躲进那里,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才能暂时有个平静。

欧阳东加快脚步,走向停车场。

一走进停车坪,欧阳东就傻了眼,怎么一眨眼工夫,周富通那辆桑塔那轿车就没了踪影?这家伙躲到什么地方趁凉去了!

俱乐部那辆黑色尼桑滑到他面前,袁仲智戴着一副墨镜从车里钻出来,点点头说道:“周富通有事先走了。正好,我有事也要去省城,你就帮我指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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