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终究在离沐天心中,她不是个手段狠辣的人吧,可那是前生,前世的她,是个心慈手软甚至有一点懦弱的女剑仙,可这一世,她不再是女剑仙,她是荼蘼花灵。
原本在她看来,既然决定与离沐天在一起,那么即使让对方知道了自己早已想起前世那份惨不忍睹的往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不知为何,却又不想开口再谈及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十分想知道,离沐天念念不忘的,究竟是前世的云雪晴,还是今生的自己?
于是话到嘴边也变成了,“他是上神陌言,他说,前一世是我的同门。”
离沐天点点头,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身子却似站立不稳般微微晃了晃,单手按住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单膝跪倒在神界如冰晶般的地面。
“小天!你,你怎么了?!”她大惊奔上前来,其实心中早已明了,身为凡人的他即使在陌言的相助下勉强来到神界,也难以抵御神界清气,再加上身中魔灵后,不得不以大量功力抑制魔灵发作,此时只怕已再也坚持不住。她走上前,拉起他的手,低下头时正好对上他微微仰头时的双眸,那如深潭般沉静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竟安静恬淡得不起一丝波澜,就好像一切都释然了,看破红尘,参透生死。
当然,只是那么一瞬,瞬间的沉静过后,那清朗澄澈的双眸便一下子暗淡下去,那墨色的身体也随之无声倾倒在冰冷的地面,遁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缓缓俯下身来,微微颤抖着指尖轻轻触碰他冰冷的面颊。她没有呼唤,没有叫喊,心中的冷静镇定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在她心里似乎也已慢慢接受,也许总有一天,这个人会永远离开自己,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明日,便是数个月,数年以后,即使真的过了很多很多年,那么直到他白首轮回的那一天,也是同样的结局。
因而,她镇定,只是不认命。她不会像寻常女子般大哭小叫惊慌呼喊,此刻的她,只是默默翻过他的身子,然后将人背起,却有无数念头在心中闪过。她几乎是飞快地理清一条可行思绪,便是背着他返回神界去找小言,亦或是澄梦渊的那位神女雪涯,凡人不能解决的,神族未必没有办法,尽管那条路很远,远得她已不记得来路,但只要她还在,便定会放手一搏,尽管此刻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凄凉无助。
她以月御撑地,站起身,迎着神界上空夕阳西下时的一抹残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巾帼英雄,狼狈却坚挺地奋战着,只为那一面残破不堪的旗帜与支离破碎的信仰。
背着离沐天走了许久,忽然听到身后呼啸而过的风声,那声音急劲猛烈,像是衣袂携风,又似流星骤雨,她猛然转过身,却见远得望不见边际的魔界方向,两个人影飞掠而来。这地广人稀、空旷茫远的神界竟然真的会遇到其他神仙?!这念头一闪而过之际,那两个人影眨眼已至面前,当先一人一身月白色衣袍,如同天幕下的皓月烟云,身后一人浅棕色战衣,不怒而威,犹如罗汉现世。
待得看清这两人的相貌,她大惊之际几乎是本能地站直身子,险些一把将背着的离沐天扔在地上。因为她已看清,那当先飞掠而来的人竟是当初在九幽谷底一别不见的肆尘,而在他身后似是追打而来的,赫然正是同时消失的玄漠。
她霎时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慨,不由得望洋兴叹,难道说这两位神仙自从九幽谷一追一逃离开后,直直打了整个她前往镜幻城的时间?并且直到现在还打个没完!就为了个梦汐之魂么!震惊之余她不得不在心中感慨神仙果然是群生命冗长吃饱了没事干的生物。
不过眼下既然遇到了他们,她也不打算放过了,当然,对方两人也已看到了她,并且肆尘当先一步停了下来。
她三言两语说明自己出现在神界的缘由以及离沐天的情况,肆尘一身白衣定定站在这神界之畔,犹如澄澈冷冽的月夜清辉。此刻的他,俯下身来,探了探离沐天的脉息,半晌终于道:“这上古魔灵不知何以落入人界,若要除去且保他完好,绝非易事,便是神界这许多上神,也并非个个谙熟治疗之术,或许寻一位擅长治疗之术的神仙,方能救他一命。”
玄漠双眉之间尽显凝重,似乎也愿意暂时放下与肆尘的恩怨,来出手相助,听肆尘一席话罢,道:“擅长医疗之术……我倒知晓有一人,只不过她……”
肆尘冷笑一声,背转过身并不看他,却道:“你说的那人,怕是他前世为神将时那情缘未了之人吧,只是如今她已化身为狐妖,不知去向何处,这喧嚣六界,又去何处寻她?”
云雪晴一怔,蓦然间久远到几乎埋进土里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那还是在许久以前的前世,得知离沐天三生三世前,曾为天界神将,与一神女相恋,后两人恋情引发祸端,致使昆仑镜失落,从而天帝震怒,贬离沐天为凡人,受轮回之苦,贬那位神女为狐妖,人妖殊途前缘逝尽,直到寻回昆仑镜方能神界重聚。她若没记错,前世该当是识得那位转世为狐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