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弥婉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立定时正欲打探环境,却诧异地发现神识被压制得只能笼罩方圆尺余远,只得用肉眼环顾周围,此处正是午后,只见周围花木扶疏,楼台掩映,一弯碧水自假山上款款而来,汇一汪池塘,一座亭子立在池中匾额上写着“悔书”二字,九曲回廊曲曲折折地路过它。她此刻的落脚处便是那九曲回廊的中间,前行是一栋小楼,转身不远处便是那座悔书亭。
她还没观察完周围的环境,便感应到又有几个人落在了回廊上。此时他们正不约而同地举目四顾,她扫了一眼,算上她进入这个秘境的一共八人,意料之中的谨照,意料之外的归岚和图姑媱,她认识的竟占了小半。回廊不算窄,站了八个人却也难免有些拥挤。
或许是因为神识被压制,直到观察完了所处的环境,有几个人的神色里的不安依旧没能收敛干净。图姑媱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人群中的一个高挑女修却做了个手势打断她。
图弥婉看见一道清瘦的人影踏上了回廊,因落地时的方向问题,图姑媱与图弥婉相对而立,图姑媱的神识又被压制,是以听到脚步声才发现身后的小楼里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鬓发花白,脸上也攀上不少皱纹,却气度沉稳不见老态,他走近他们,行了礼,神色又是诧异又是欣喜:“老朽方才正于楼上观景,不料只是一个低头的功夫道长便腾云而至,诸位道长果然法力高强,鹤思观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派。”
图弥婉目测了小楼的距离,这位老者怕是一看到他们到了就急忙赶下来见礼了。自家园子被陌生人闯入,主人家非但不惊慌愤怒,而是毫不迟疑地下来迎接,要么就是常遇这种事,要么就是把他们当成了他请来的客人了,就是不知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老人的目光在八个人里转了一圈,却见这几人都极为年轻,认不出带头的是谁。
一位手持拂尘看着极为出尘的修士笑道:“贫道几个师弟师妹驾云时失了方向,一时大意下直接闯入您的后院,还望老丈勿要怪罪。”
老人连称不敢:“诸位道长一路劳累,随老朽来喝杯热茶吧。”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老者带着他们往那小楼走去,图弥婉看见小楼的匾额上写着“悔道”二字。
步入厅堂,一粉衫女子正坐在案几边喝茶,见那么多的人走进来,当下站起身,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又回头对坐到上首的老人笑嘻嘻道:“鹤思观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倒也没辜负我周家对他们那么多年的供奉。”
原来是请来的,图弥婉目光一闪。
“珊儿!”周老斥道,“回房去。”接着又对着众人一通道歉。
粉衫女子显然极为受宠,她对周老的话置若罔闻,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清俊出尘的谨照笑嘻嘻问道:“大师为什么和那群道长一起来呢?”
图弥婉出声解释道:“这位谨照大师乃是极有名望的大德高僧,贫道厚颜邀他下山,一则大师长于封印消业之事,二来大师毕竟是前辈,到时若是出了些意外,有大师襄助也好及时补救。”她这么说一是向同来的修士示意他们相识,二来也想要做个试探。
果然,那周姓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长所言甚是,久闻佛家中人极擅封印之术,有这位大师在,封印先祖传下的石碑定能一举成功万无一失。”
那粉衫女子见谨照不搭话,气馁不已,她转而将目光黏在归岚身上,笑着追问:“这位道长,我家那石碑乃是先祖传下,年头可比你们鹤思观都要长,我家先祖又是修道之人,要封印它可不容易,道长要怎么做?”
站在图姑媱身边的陌生男修便顺理成章道:“这要先看看贵府的石碑已经到了什么情况了。”
图弥婉与那男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是相同的赞赏,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他们落于此处,对此地一无所知,神识和修为又被压制,此时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自己想要做什么,而是秘境“让”他们做什么,弄明白秘境大致的情况后才好做出部署。这种和队友一唱一和顺利引导事态发展的情况让图弥婉给对方贴上了“貌似神队友”的标签,并且决得两人接下来还有合作的可能,她猜想对方的感觉和她相同。
于是刚到了小楼没多久的一行人又在老人的带领下出了门,回身顺着那曲折回廊而去,在那叫做“悔书”的亭子前停下了脚步。
悔书亭池塘中,站在里面可以将整个院子最好的风景收于眼底,亭子顶颇高,一尊近一丈高的石碑立于其中并不显逼仄,好似一个站得笔直的人正负手而立怡然观景。
周老看着八个人围着石碑端详,自己却不敢进去,显然对它颇为畏惧,他介绍道:“此碑乃是先祖传下,至今已逾五千载,多年前这石碑便会偶尔震动,到了最近这几个月它却无端日日震动不休,还望诸位道长看看,是否是先祖有话告诫我等,还是碑石成精有所诉求。”
说话间,那石碑便突然震动起来,院中忽有狂风大起池水拍案,一时间风声呜咽水声凄切,似有垂死老者凄然长叹,叹寿数不长,叹天道无情,叹命途多舛,使人心头发凉。众人根本没注意到连退了好几步的老者,注意力都集中在石碑上慢慢浮现的字迹上。
字迹深褐,宛如陈年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