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说,“公主啊,我从头到尾认真想了想,觉得吧,确实是我不好。公主千金之躯,整个大魏都是拓跋氏的天下,公主在自己家里骑马逛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看了眼拓跋迪,拓跋迪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等她说完。
“而且吧,公主身为皇族,身份地位自然岂是贱民能比的?公主要骑马过市,贱民应该主动避开,不然自己往马蹄上撞,死了也不能怪别人不是?而且,能死在公主骑的马蹄下,那也是他们的荣耀。”
这番话和昨晚简直天差地别,拓跋迪眯了眯眼睛,她虽然听着舒服,但才不信这是楚离的真实想法。而且,这几句奉承的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
楚离接着说,“但是呢——”
听到这里,拓跋迪勾了勾唇,果然如此。她反倒放松下来,仿佛本就知道后面才是楚离想说的话一样。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是贱民,命如蝼蚁但毕竟不是蝼蚁啊!”楚离沉声说,“而且百姓是朝廷的根基,公主您用的东西都是老百姓一点一点造出来的,你想,今天有几个人觉得死在公主马蹄下是荣耀,明天又有几个人想死的光荣,天天都有人想沾公主的光去死,那还有谁好好干活啊?等到哪一天,公主一骑马出门,哗啦啦围上一堆百姓直往公主马蹄下撞,啧……”
听得拓跋迪目瞪口呆,这歪理邪说!
“再说了,公主的光哪能随便让人想沾就沾呢?其实他们不过是死在了马蹄下,但老百姓会觉得,是死在了公主的光辉下,这不是把公主和马看的一样了吗?这还了得!”楚离正色道,“所以公主,为了让那些百姓老实本分地干活,不要总想着沾公主的光,把愚蠢的马等同聪慧的公主,公主以后啊,还是不要骑马过市了。寇天师也说,公主宅心仁厚,当为天下表率。想想那些百姓,连周文王都说‘民之质矣,日用饮食’,老百姓多么朴实啊,只要满足他们日常的吃喝他们就能安安分分了。可他们这质朴仁厚的好品格就是跟公主您这样仁善的人学来的啊!”
……拓跋迪嘴角抽动,她简直觉得楚离变了一个人一样。昨天还义正言辞恨不能以死相谏,结果一转眼,就歪理邪说一大堆,还振振有词,尤其还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拓跋迪从未见过如此一本正经的胡说之人。
半晌,拓跋迪忍俊不禁,轻笑了笑,点头道,“好,楚离,你好样的。”虽然是歪理邪说,但劝谏的目的是达到了。而且,拓跋迪觉得这种方式,比昨日楚离那宁折不弯死扛到底的义愤之举,让她好接受多了。
楚离悄悄松了口气。她这会儿忽然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也明白了师姐常说的变通到底是怎么个变通法。可是……她心下黯然,更想回去了。和皇族说话相处,都好累啊。
拓跋迪倒是心满意足,她兴味不减地望着楚离,“怎么过了一天,你就什么都想通了?”可是上谷公主才不信。她对这样的楚离,有松了一口气的舒适,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楚离正色,“可能昨日民女也中邪了吧。不过,有公主这样尊贵的人在,所以今日邪气尽去,就一通百通了。”
“……”拓跋迪一头黑线,看她在那一本正经的胡扯。那种失落感竟然越发重了些?拓跋迪有些难以言喻的不悦,让她不想再待下去了。明明驯服楚离初显成效,可是为什么自己不高兴呢?
拓跋迪点点头,不作他话,起身离开了。
楚离犹豫了下才喊住她,“公主!不知道珠儿在哪儿?”
“来人,带她去。”拓跋迪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吩咐侍从给楚离带路。
楚离这才真的开心起来,声音有些上扬,“多谢公主!”
看着楚离跟侍从离开,拓跋迪皱眉望了会儿,忽然觉得她好像能看懂楚离了。比如,刚刚楚离是真的在感谢自己。
这种感觉令她心头的不悦稍减,然而意识到这种变化却让拓跋迪越发烦躁。难道桀骜不驯的楚离比乖巧驯服懂得曲意奉承的楚离更让自己舒心?这个发现让拓跋迪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怎么会呢?明明那样的楚离能把她气死。再说,倘若当真如此那就得止住这个念头,她想,身为上谷公主,她拓跋迪的任务不是要一个让自己舒心的楚离,而是要一个有用能用的楚离。
一个可以推出去做众矢之的的楚离。
心意已决,便再无回头路。她要拓跋焘手中那份圣旨,她要自己不受束缚的一生。这样想着,拓跋迪道,“来人,将上次救的那些贱民全都带到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