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闭上眼睛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出了口气。
总不能当做什么都发生。或者说无论自己有多么心急,总不能在后院还有可能起火的时候便冲到敌人的老巢当中去。
那些人的确有可能是生化战士。但并非只有帝国才搞得出来生化战士。要知道在这一方面真理之门的技术据说要领先十到二十年,更何况安若素——那位白骑士,当初就从北方基地获取了大量的资料。
而联系到郭包荣之前所说的西伯利亚一行,他觉得那些人属于帝**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倘若这么一群人真的聚集在万州,在距离渝州如此之近的一片区域当中图谋着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坐视不理的理由。
于是他向郭包荣笑了笑:“那我们也许可以继续同路走了。我得去那边看一看。”
他本以为还会在在渝州的另外半城遭遇一些事情,却未料到在这里的旅途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这里比不得他那边,似乎人烟更加稀少,街道更加冷清。他们一直走到市中心才又瞧见人群。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路边,用麻木不仁的无神目光去看路上的行人。很多人衣衫褴褛,街边更难见巡逻的士兵与警察。
其实两边的本质差异并不仅于此——不仅仅是体现在富有或者贫困这一方面,还体现在这些人的精气神上。
至少在门那边的那些移民还在想着法儿地生存下去。他们试着出卖体力甚至生命得到一些东西,而不像这些人一样。浑浑噩噩。李真对于这种差异感到有些疑惑,但在走出这边那道门的时候终于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之前走过来的时候,这边空无一人是有原因的。原来时至今日这里的当政者仍旧对这里的人们采取了某种限制——借道此处的人可以过,而这里的原住民则被限制了自由。他不清楚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但很多时候很多决定之所以被实施出来,很大程度上就仅仅是因为当政者拍了一下屁股。
在从前这类情况尚不少见,更何况如今这个时代。
而他们在打算经过这里的门去往万州的时候,发现那些守门的士兵在从事一项相当古老的职业——收“城门税”。
“城门税”,他们的确是这么个叫法。每个人都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安然通过,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做这种事情已经轻车熟路。
而之前他又偶然看到两个兵在搜那些路边行人的身。没有任何理由或者程序。仅仅是叫停下来。然后搜索一番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那么,在这样一个个人财产很难得到有效保障的区域,能够有人有动力辛勤劳动才是怪事。
似乎这里的那位孙将军……还没有切实地表达出自己的诚意啊。
但至少现在李真不打算理会这边发生的事情。他甚至也向守卫那扇门的卫兵缴纳了一些东西,然后同郭包荣这一家三口踏上了万州的地界。
他能够感觉得到。温度的确越来越高了。这里的温度比高楼林立的渝州主城区还要高一些。而现在他们也仅仅是在万州的郊区一带。尚未抵达城区。而一旦到了万州的主城区,因为热岛效应,那里的温度的确可以轻松达到四十摄氏度以上。
就好像真的有一个巨大的火炉被安置在那里。然后朝着四周释放出汹涌的热量。
在路上遇到一辆车,他们搭了上去。李真安静地听郭包荣与车主闲聊,将一些信息记在心里。仅从这些只言片语来看,这里的当政者还算得上正常。其实说起来肖恒也可以算正常,甚至是属于比较“有作为”的那一类——在民生方面。
似乎自从三年前他坑了郭包荣一次之后,那个人就再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但问题是肖恒从前也算正常。
于是他就只去看车窗外面的景色,偶尔同郭包荣交谈几句。两个人打算继续在万州寻找自己的女儿,但李真想要先去那个太子湖瞧一瞧。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相熟也仅仅是因为李真是自己女儿的“校友”而已。在从前也许这夫妻俩会热心地为他张罗住宿。一尽地主之谊。但在这样一个时代,他们也就仅仅叮嘱李真万事小心,然后就在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区门外分了手。
从前的门卫门禁统统失效,整个小区看起来有些破败。眼下是上午,但太阳已经开始散发出惊人的热量。远处的景物在升腾的热气当中变得微微扭曲,一根倾倒的路灯柱子横在小区内的一条小径上。
他依照郭包荣之前的指点,踏上右边的一条路。
其实在这里就已经能够依稀看得到太子湖了。湖边密植了一排景观树,只不过现在树木叶片发黄、枝桠打蔫,看起来已经快要死掉。树木枯死总有一个过程,大多应是先落叶,再枯萎。但这些树木的死亡似乎来得尤其猛烈,更像是生命力被一下子抽走了。
李真背着包慢慢走过去,手从树干之上划过。
又走几步,转过一个街角,他看见了人。
那些人眼下三五成群地站在湖边来回走动,偶尔会转头相互交谈。如果天气不像现在这么热,如果这些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一幕还算合情合理。但问题是那些人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似乎也没有超过四十岁。
李真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他们。郭包荣说得没错,这些人看起来的确相当严肃。都是板着脸、抿着嘴,脸上带着警惕戒备的神气,好像在执行某一项警戒任务的士兵。
一个人瞧见了他,于是其他人也往这边看过来。
一模一样的冷厉眼神。带有无声的告诫意味。
李真笑了笑,慢慢退开去,回到街角之后。
然后他皱起眉头。
郭包荣的妻子观察得还不够仔细。而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天气很热,这些人也出了汗。相隔十几米的距离,一般人看不清他们脸上的样子,但李真看得清。于是他发现那些家伙的脸上竟然没有汗水。
也许这可以归结为他们都很耐热。然而这些人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颈上,却都有细密的汗珠。不是他们不会出汗,只不过他们的脸上的不出汗。
再回想那种死板的表情和与那表情并不相符的敏锐眼神,李真意识到,他们应当是在脸上做了什么手脚。而现在他自己的脸上就有那玩意儿——某种特殊的涂料。用来遮掩本来的面貌。防水、轻薄、可以配合底下的肌肉做出并不复杂的表情。却不怎么透气。
那些人的脸上都用了这东西。而据他所知,只有某一群人才需要使用这东西来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
或者说他们已经算不得人类了——
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