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伯利亚的厚重冻土层之上,一场持久而激烈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很久。这时候你可以听到寒风的呼啸与来自天空的鸟鸣,也可以听到冰冻的血液在雪地上破碎的声音。
血液来自被撕裂的躯体——这似乎是猛兽的杰作。遇难者大多是身材高大的斯拉夫族人,而眼下他们曾经鲜活的躯干散落在雪地各处、混作一团,很难再分彼此。
当然还有弹壳散落于地。帝国正规军通用机枪猎火者-334型的点五零弹壳,几乎将沙垒之后的黑土地面都覆盖了厚厚一层。鲜血镀在这一层弹壳上又凝结成红色的冰,并且倒映出沙垒旁一颗冷杉树的模糊影像。
那树上有一颗人类的头颅。他的眸子里附上了毫无生气的死灰色,眼皮下搭、看着地上这番惨烈景象,沉默不语。
这是一片生长着茂盛冷杉的广袤雪原,林间总被积雪覆盖。但就在今天鲜血与残肢又覆盖了积雪——一百多个人类的血。
残肢上的肩章与资历章显示,这些高大的斯拉夫族人隶属于帝国北海军区第五军团、斯拉夫混成旅。
某一个势力突袭了该旅的前进哨所,并且全身而退。
李真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一个小男孩在一颗冷杉树下歪着脑袋瞧着他。小男孩的手里攥着一件还算完好的军用大衣,被凝固的血液染成深褐色。
他似乎有些惶恐,摸不准应当就此离去还是继续在这些尸体当中寻找些什么东西。
李真并未对他的冷静感到疑惑。因为这并非他这些天来见到的第一个胆大无比的孩子。这里是西伯利亚。原本地广人稀、民风彪悍。而这个孩子显然是斯拉夫人,据说他们可以在十岁的时候就拿起猎枪行猎,并且大口灌下极烈的伏特加。
于是他看了这孩子一眼,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孩子眨了眨眼。李真便抛给他一块用锡纸包装的黑巧克力,露出一个微笑:“你住在附近?”
男孩安定下来。他先将那件厚重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巧克力塞进口袋里、退后一步,用口音极重的帝国语低声道:“冷杉与鹰。”
李真呼出一口白气,朝他摆了摆手。
于是男孩转身,飞快消失在密林里。
冷杉与鹰。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已在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上前行十多日,见到的却并非想象之中的荒凉破败。相反的。这片土地似乎比帝国本土还更具“活力”。这种“活力”所指的便是频繁的杀戮与掠夺。
帝国的北海军区所属军队似乎变成一盘散沙。大大小小的军官拉起队伍割据自立,并且在彼此之间攻伐不休。他起初因为这种明目张胆的叛国行为而稍感震惊——因为至少在本土,某位割据的“将军”也仍会声称自己接受中央政府的管辖。
然而在这里,他已经不止一次听闻某处又出现了一个“斯拉夫民族自己的政权”。
这里终究是西伯利亚。在历史上它曾被匈奴、突厥人统治。到永乐帝的时候在黑龙江设立了努儿干都司。管辖范围直至北极圈。然而这种形式上的控制并不如何强力。之后在帝国进行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革之时它被俄罗斯大公国占据,并且一直延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
至今为止,这片土地重新归附帝国也仅仅百年而已。一百年的时间对于人类个体显得漫长。但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却仅仅是弹指一挥。
例如现在大多数帝国人称这片土地上最大、最深的一个湖泊为“北海”,而大多数斯拉夫人仍称它为“贝加尔湖”。他小时候对于这片土地最深刻的印象也仅仅是来自于每天晚上的天气预报——“来自北海的冷空气南下”之类的语句时而出现,那时候他和大多数帝国人一样认为这是一片荒凉而寒冷的土地。
现在他知道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安源的产地便在此处,似乎帝国政府刻意弱化了这片土地在人们心中的存在感。
眼下这里比帝国的任何一片领土都更加混乱无序。由北海军区分裂而来的大小军事政权纷纷建立了“独立王国”,彼此之间为资源和利益而征伐不休。但这片土地上的主角并非只有他们——还有真理之门。
除去真理之门,另有第三个在李真看来立场极为有趣的势力——冷杉与鹰。
这似乎是一个雇佣军组织。
军方的势力似乎并未同真理之门讲和,据说至今为止仍会时不时地发生冲突。不过在核爆之后真理之门的势力收缩,这种冲突就变得稀少了。但冷杉与鹰这个组织似乎两头不讨好——在他看来这个佣兵组织同真理之门势不两立,对军方的态度也并不友好。
眼下的遍地残肢就是一个例子——这是他见到的第三个小型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