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假面人在楼与楼之间跳跃。
风从他的耳旁、肋下、指缝间掠过,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鹰,正翱翔于天际。整个城市蛰伏在阴影里,仿佛一头无比巨大的怪兽,而他就是这怪兽脊背上唯一的一个自由因子,将目光扫过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停在一栋七层高楼的边缘。夜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但底下街道上的人并不能看见。一个男子被抓了,他正在低声解释些什么。
风将声音送进他的耳朵,同时他看见那男人从衣兜里摸出两支针剂,递给了将他围住的执法者。执法者借手电筒的光亮看了看上面的字迹,于是假面人也看清了。那是两支止痛的针剂……也可以说是毒品。
执法者将其收入囊中,扬手给了那男人一个耳光。声音清脆而响亮,那男子踉跄一下,又站直了身体。于是他又迎来第二个耳光,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他的两颊红肿、嘴角溢血,四个执法者才将其一脚踹倒,扬长而去。
但这似乎令被打的人很开心——因为他没有被送去监禁。他从地上爬起来、没回家。啐了一口暗红色的吐沫之后躬起身子,沿着街道两旁的阴影向着某处飞跑而去。
整个过程被假面人看在眼中,但他也只是在看着。
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没有所谓的受害者。或者说他们都是“犯罪者”。
于是他再一次在楼宇之间跳跃起来,像是一只巡视自己领地的鹰。
这是一个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城市,每时每刻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哪怕在宵禁的夜晚。在两个小时之内他看到了不少人。一些人被捉住带走、一些人被暴打一番、另一些人则好运地做完了他们想要做的事情。
但无论是执法者还是他看到的都只是很多件事中的一部分。假面人没有找到机会——一个可以让他伸张正义的机会。他今夜还没发现完全“无辜”的人。
于是他慢慢游荡到了皇宫附近。这附近都是宽阔的大道,但两侧的建筑物并不高——不高于皇宫的尖顶。
然而就在他的脚落在一栋楼顶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子隐藏在楼顶栏杆的阴影当中,正聚精会神地往皇宫的方向看。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假面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
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你要知道,巡逻的那些人可不一定总是走在街上。他们也有可能一时兴起,来楼顶瞧一瞧。”
女人的身体微微一颤。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但假面人只随手往左边的虚空里抓了一把,拽着这女人的胳膊将她从虚空中拉出来。
“我不是他们。”假面人飞快地说,“只给你提个醒。”
女人二话不说又跳跃了一次,但这次假面人也同她一起出现在了楼宇另一侧的街道上。
“别这么干。这附近是有传感器的。”假面人再次提醒。
年轻的女人微微喘息,沉默着跑向街旁一条小巷的阴影当中。但假面人紧随其后。
女人最终停了下来,将后背靠在墙上。睁大眼睛看着假面人,喘息着说:“你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我?”假面人似乎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但是我问的是,你到底是谁?你是——”
女人的话被打断。假面人饶有兴趣地上前一步:“你是组织的人?”
女人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危险的光亮,但很快黯淡下去——她知道自己没可能将这男人制伏。
“难道你不是?”她反问。
可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其实也算是一种回答——反倒转移了话题:“我发现你在看皇宫。你打算刺杀皇帝?”
女人抿抿嘴,用余光左右看了看,在确信实在没有逃跑的路线之后咬着牙说:“我说不是。你信吗?”
“哈。我当然信。”假面人退后两三步,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到不再令对方感到压抑的程度,说,“你杀不了他的。没人可以。”
女人不服气地打算反驳,但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她在立即溜走和留下来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气馁地开口:“我只想碰碰运气。我在想皇帝晚上会不会出来散步,我有话跟他说。”
假面人愣了愣。随后温和地笑起来:“你这姑娘挺有趣。告诉我,你打算跟他说什么?”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我想跟他谈谈。我想告诉他不要做皇帝,不要宵禁,不要把人按能力来分类——就好像货物一样。我还想告诉他现在很多当官儿都在贪污腐败,他们没他想的那么好。”
假面人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从声音里听得出他的兴趣已经越来越浓了。他问:“你怎么知道他就不知道呢?”
“因为他从前不是那样的人!”女子激动地说,“他从前是我心里的英雄——他一定是不清楚我们现在过得有多难!也不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做了坏事!”
假面人沉默了一会儿,耸耸肩:“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怎么了?”女子气势汹汹地问——似乎已经知道了对方为什么要问她的年龄。
“这么说你是自己觉醒了能力。”假面人微微叹了口气,“你的能力很难得。但是我得劝你,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你的能力就可惜了。你可以跳来跳去。但别人也有办法不让你跳。比如现在。”
他的话音刚落,这条巷子就亮了起来。
不是被灯光照亮,而是某种幽蓝色的光芒。
光芒从巷子入口处两侧墙壁上的两个方形小盒子上传来——那两个小东西的表面跳跃着电芒,很快连成一线,随后这条线以光速掠过这条狭窄的空间。女子被它扫过,瞬间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少了些什么。
当她看到又有三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被保卫局的特工堵住了。她下意识地打算发动能力,然而发现自己暂时地变成了普通人。
假面人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还扭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愣了很久,直到看见其中一个特工端着手枪往这边走过来,才说:“维多利亚。”
假面人愣了一下子,才看清楚这姑娘是个混血儿。
不过此刻她的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仿佛真打算同身前的这一位一起死在这条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