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这个东西很重要,一个人如果豁出去了,古书便称之为‘置之度外’”,叶老继续教诲,希望孙子能有所领会。
突然,他竖起耳朵,然后枪口一抬,打出一团霰弹。
砰!
叶城一惊,问:“什么东西?”
“山鸡。”
抬眼一,果然是山鸡,血淋淋的挂在树枝上。
“爷爷,好枪法!”
叶城喝彩加拍马道。
“尽会说些不中用的。”
老爷子训斥了一句,但眼里面却隐含笑意,显然对孙子的奉承还是很受用的。
“干什么事都必须时刻准备着,比如打猎时不能背着枪,而要端着枪,这样才能随时开火。山鸡这东西,起飞特别慢,必须助跑好几步,这时开枪最好。”
叶老说罢盯住孙子,希望他能领悟这番话的含义。
叶城点点头,若有所悟。
穿过这片树林市一片平地,平地中央有十数座孤坟,再往前走却是一座破败的古庙。
“爷爷,歇会儿?”叶城问。
“不。”叶老端着枪往前走。
“狐狸!”叶城突然间一声惊呼。
叶老本能的端起枪,瞄了一下却又放下了。
“爷爷,为什么不打?狐狸皮值些钱呢。”
“我从来不打狐狸。以前在游击队当指导员时,我们队长打了只火红的狐狸,大伙饱餐了一顿狐狸肉,第二天所有吃肉的人都在战斗中牺牲了。”
叶城倒吸一口冷气,向老爷子。
老爷子笑笑,淡淡说道:“我嫌腥味浓,没吃。”
“我们队长之前大小几十仗,连皮都没蹭破过,可这回,一颗子弹正中心窝,血喷出去有一丈远。”
“那只狐狸应该是日本人转世。”
叶城咂吧着嘴说道。
叶老笑笑,没说话。
往前又行得一阵,他突然收住脚,等孙子跟上来后,头也没回,淡淡问了句:“陈家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他?”叶城脸色不变,眼神却阴沉下来,“不是在党校当老师吗?”
“你呀,目光短浅”
叶老摇了摇头,温言责备道。
叶城知道老爷子的意思,顿时心有戚戚。虽然陈扬被踢出团委了,但他仍然密切关注着陈扬的一举一动,可貌似陈扬现在安分守己的在党校里头屁颠屁颠的当着老师,好像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但这个废人老是杵在自己眼前晃悠也不是个事,真是如鲠在喉啊,最好还是发配得远远的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想到此,他便沉声问道:“爷爷,您搬他不动?”
叶老脸色倏地一冷,端起枪,抬手往前面方向就又是一枪。
砰!
猎枪枪口处喷出一股浓烟。
叶城抬眼一,又是一只血淋淋的山鸡挂在树枝上,距离很近,那子弹貌似把山鸡的嘴巴喷了个稀巴烂。
怦!
他的心脏突然间猛的一跳,背心处冷汗都飙了出来。
“走吧。”
叶老淡淡说了一句,大步往来路走回去。
叶城悄悄擦把冷汗,赶紧跟上了。
半山腰上,陈扬跑东跑西的忙得满头大汗,在这忙了一个多钟头也没找到合适落脚的地方。
今天真是不知走的什么霉运,先是碰上了叶城,然后自己选定的宿营地又被临时划为禁区,现在想找地方投宿,却又被告知今天周末游人甚多,客满了。
倒不是这里没其他地方宿营了,可其他地方都不怎么合适,太靠近森林里面,怕真碰上什么危险,而山脚底下倒也有一大片开阔地,可这么一大帮人露天杵着,那不跟傻-逼一样,而且也达不到陈扬想要的效果,他还想着半夜搞几次紧急集合呢。
“情况,咱们只有先回去再说了。”
陈扬脸色难的从一家农户家中走了出来摇头无奈道。
跟在他身旁的陈若男也是闷闷不乐,满脸的扫兴。
然而,等他回到大部队暂时落脚的地方时,却正好又到一辆连车牌都没挂的越野吉普从“老树坡”方向缓缓驶了出来。
“这么快就走人了?”
陈扬讶异的自语了一声,当然,也是问向旁边的陈若男的。
“谁知道呢,走了最好,咱们不是可以按原计划继续在‘老树坡’宿营了吗。”陈若男撇撇嘴说道,然后挽住陈扬,“走,咱们过去瞧瞧。”
陈扬明显有些不大乐意,但陈若男根本就不想这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时见有了转机,当然得过去。
吉普车开得很慢,刚从林子里冒头出来就“嗤”的一声停了下来。
嘭!
车门打开,叶城从里面跳了下来,冲后座里的叶老恭敬道:“爷爷,您慢走。”然后又对司机道,“小刘,山路不好走,你开车慢点。”
“去吧。”
叶老点点头,相信经过今天他的点拨,以孙子的聪明,应该能懂得其中深意。
“好的。”
叶城刚要顺手关上门时,眼角的余光正好到了正往这边赶过来的陈扬夫妻二人。
他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头向叶老:“爷爷,可真是巧了呢,陈若男夫妇也在这儿。”他现在甚至连陈扬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了。
叶老往窗外扫过一眼,莞尔一笑,但没说话。事实上他早在上山前就听手底下人汇报过了灵山周遭的情况,这也是他把孙子叫过来教诲一番的原因所在。而他手下的人可不是吃屎的,首长的安全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这么一大帮假冒军人也在山上游玩,又是军车,又是迷彩的,他们早调查得一清二楚的了,知道没什么威胁之后才没去撵走陈扬他们。
事实上像这种小辈间的争斗,叶老这种级别的首长是不会过问的。上次如果不是陈扬闹得实在太出格了,他也不会落下老脸去向陈家施加压力,这种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很没有意思,还容易让陈家瞧不起。
而且虽说陈扬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还远未到他需要重视的程度。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算是帮了孙子一把,把陈扬踢出了团委,叶城现在若是连小小的党校教师都摆不平,那就不配做他叶震天的孙子了。
“开车。”
叶老吩咐了前面一声。
“是,首长。”
司机应了一声,赶紧发动车子,缓缓向山下驶了出去。这趟出来,虽然似很寻常的一次休闲活动,其实像他们这些当下属的,心可一直提在嗓子眼里,就怕中途出现什么意外状况。首长倒是体恤下属,不想劳师动众的,可他们哪敢听啊,硬是瞒着首长紧急抽调了卫戍区的一个特勤营过来把猎场周围五公里内的路给封锁了。现在真正能走了,总算是松了半口气。
而车里边,叶老似乎有些疲惫,刚要闭上眼眯一小会儿,可突然间从后视镜上到一个穿着迷彩的女孩子似乎挺眼熟的,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如刀锋般凌厉,可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靠向椅背,缓缓闭上了眼睛。
叶城吃着防爆吉普的尾气,目送着老爷子离开。再回过头时,陈扬夫妇已经走到附近了,他就很大方的主动打了声招呼:“若男,这么巧?”
两人本想直接往林子里走的,但现在也只能停了下来。
“是啊,叶书记。”
陈若男也笑着回道。
陈扬面色不改,甚至浮上了一丝很假的笑容,朝叶城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过了。
叶城也是同样动作及表情。
上去,两人间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似的。不得不说,到了这种层次,都他妈假的要死。人人都是戴着面具活着。
“都是你的学生?”叶城向远处三五成群的迷彩男女,莞尔问道。
“嗯,还行吧。”陈扬模棱两可的答道。
叶城貌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哦,对了,你现在的人事关系还没转到中央党校去吧?”
陈扬向他,没开口说话,只是等他自己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叶城不以为忤,继续说道:“需要我帮忙吗?呵呵,别误会,党校可是个好地方,我就是太忙没时间,不然真想去学校里好好沉淀一下。”
叶城说话间,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展现了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估计女人见了立刻就会投怀送抱,。
但很可惜,陈扬不为所动,刚要开口,陈若男却是脸色刷的冷了下来,轻叱道:“叶城,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男。”
陈扬皱眉道,同时稍稍使力,夹紧了陈若男挽在他胳膊里的手臂。
叶城一笑,刚要再寒暄几句,不想这时,远处有人在喊他。
“叶书记!”
他循声远远过去,是陪同自己到灵山游玩的几个团委同事,就朝陈扬二人点点头:“失陪。”
说完便转身走人。
可没走出几步,他便又停住脚,转回头道:“哦,这个月底开十四大,到时候你的关系没转出去的话,也应该到会参加吧。”
“当然。”
陈扬点点头,表情十分淡定。
叶城笑了笑,这次总算是走人了。
陈扬用目光欢送他离开,脸色却是渐渐的沉了下来。
这个月底共青团中央第十四届全国代表大会将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这不是什么秘密,陈扬做为团委曾经高管中的一员,在组织关系还没有转走的情况下,当然会做为代表参加。当然,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没资格坐在主席台了,去了也就是成为一个投票机器人,投出他那无足轻重的一票罢了。
前几天于强就给过电话给他了,说是这次团代会,不出意外的话,叶城将正式进入书记处,级别也会相应的调为副部级,成为共和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部级高官。
再想想自己,陈扬有些憋得透不过气来,虽然副厅级没被拿掉,但转正来是遥遥无期了,而且他一个副厅级别的党校老师说出去也只会让人耻笑,也难怪别人刚才会耀武扬威的在自己面前显摆了。
而于老师还有些话没说透,但陈扬已经听出来了,于老师最多再熬满一届,到下届团代会肯定要卸任第一书记的职务,到地方走马上任了。而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让陈扬恶心的时刻,一路顺风顺水的叶城将极有可能接过于强的班,越过前面几个相对来说没什么前途的书记,登上第一书记的宝座。
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头对陈若男道:“走吧。”
陈若男没说什么,点点头,跟陈扬一块进去踩点去了。
殊不知,刚才这里演的这一幕活剧刚巧让不远处那个穿迷彩服的美女在眼里,笑在心头。
当然,是冷笑了。
而叶老爷子这一离开,“老树坡”自然便空了出来,陈扬他们也得以按原计划在此安营扎寨下来。
不巧的是,他刚安顿下来,刘正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有紧急任务要执行,要调爆破尖子小张回去。
陈扬知道刘正国他们任务的重要性,想也没想的干脆就把小张等六个教官一气全给放走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仓促之下做出的这个决定,差点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