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沉声吩咐道:“这样,你马上去联系一下韩书记。”顿了顿,才又说,“嗯,就按实际情况汇报好了。”
“好的。”
张亦驰应完后立刻就去办事去了,其实他等陈扬这个指令已经很久了,韩书记因为最近一直在省城开会,一时半会肯定赶不过来,但若不是陈市长亲**代下来的,他也不敢擅自做主马上就去汇报,谁知道市长把事情平息下去之后,会以什么样的一种口吻跟韩书记说起呢。
刚交代完,陈扬还没来得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同志,就听到街心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陈市长来了,大家快那坡上,那辆本田真的是陈市长的车,那边,大伙快过去啊!”
貌似就这一小会儿工夫,已经有眼尖的职工认出了陈扬的车子。
而一石激起千层浪,紧接着,这阵喧哗声瞬间放大数倍,而原本还安分守己老实在马路上待着的几百号职工立刻交口相传,并且顷刻间就如潮水般纷纷向坡上涌来。
不好!
一干干部和民警脸色一滞,脑中都不约而同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其中市政府保卫科的一名干事更是拿着扩音喇叭就迎头冲了上去,不停的大声吼着,试图维持秩序:“请大家冷静点,退后一点,退后一点,注意保持克制!”
可群众们本来就是来找市长讨要个说法的,乍然间听闻市长已经深夜赶到了,哪里还肯退让半步,在几个激进工人的带动下,边呐喊着,边冲了上来。
“陈市长,我们要个公道!”
“对,我们厂子明明还能发得出工资,为什么要向法院申请破产?”
“陈市长,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你说没了厂子,我们一家老小还怎么生活啊?”
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转瞬间就把那名保卫干事的吼声给吞没掉了。
而这时候,更是有几个激进工人头目冲在最前,大声的质问道:“陈市长,我们想要知道,是不是有开发商中了我们厂的地皮,市里面才觉得让工厂破产清算的啊?”
“对,没错,不然凭什么厂领导的遣散费和失业补助都有好几十万块,可我们这些普通工人拿到手里的才不到一千块钱?”
“谁说不是的,他们那几个混蛋只知道贪污**,把我们原本好好的厂子都给搞破产掉了,可现在到头来却一点事也没有,还能领到手几十万的补助,还有没有天理了?陈市长,我们要向您讨个说法!”
“我们要说法!”
一谈到个人的切身利益,尤其一听到所谓的厂领导们都有好几十万的卖地款时,更是如同往人堆里点着了一把火,所有工人的情绪立刻变得失控起来,高举着手中的横幅和标语,呐喊着冲向了半坡上陈扬的那辆本田车
霎时间,情况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而这汹涌的人潮貌似随时都有可能把本田车所处位置方圆十几平米的地方给吞噬掉。
“陈市长,现场人太多了,您快点走啊!”
“李所,高队,叫你们的人务必要保护好陈市长!听到没有!”
“市长,您快回车里去,我开车冲出去!”
一连串焦急无比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可是,陈扬却没有依言后退半步。
是的,哪怕此刻面对的是几百个情绪完全失控的职工,他也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惶恐或者紧张之意。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临危不惧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见他飞快拨开死命护住他,并且试图把他拉往大院门口的两名保卫科干事,然后手脚麻利的蹬蹬的踩着本田车的金属外壳,跳到了车厢的顶棚上,扬手大声疾呼道:
“同志们,大伙儿都给我安静下来,我就是陈扬!”
尽管他的吼声很大,可是,他的声音在汹涌的声浪中却显得异常的微弱,弱小到甚至距离他最近的,目前在车边上围成一圈的政府方面的工作人员都听不到。
可是,让现场数百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个在现场里显得极其微弱的声音,却是让整个现场纷乱无章的呐喊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也许,工人们到这个突然跳到车顶的年轻男子感到奇怪才停住了呐喊声,又或者,群众们都已经听到了他所说的最后那几个字——我就是陈扬!
他就是陈扬?
他就是我们西州的父母官陈扬陈市长吗?
只一秒钟时间,所有工人的目光就都聚焦在了冷然伫立在车厢顶棚上那个浑身现出刚毅果决气魄的年轻男人身上。
众人的目光形形色色,有惊愕,有崇敬,有下意识的胆怯,但更多是不敢置信。
的确,这个自称是市长的年轻人瞧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他真的就是陈市长吗?
到现场纷乱的人潮有停滞下来的迹象,站在车顶上的陈扬稍微松了口气,微微蹙眉,随即一伸手,旁边车底下立刻就有人递给他一个扩音喇叭。
“同志们,我是西州市市长陈扬,请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几句!”
由于此时喧哗声已经很小了,大家伙这才算是真正听清楚了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市长大人的声音。
而一旦真正确认下来,这个年青人就是陈市长之后,剩下的那已经不大的嘈杂声也马上就低了下去。而同时,刚才那种种复杂的眼神转瞬间就统一了起来,这些工人们的心里莫名就升起了一些敬畏。
或许,这就是市长这个在普通人眼里只能仰视的官位带给大家伙的无形威压吧。
就在现场因为陈扬的出现而引发混乱,并且同样也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安静下来时,任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在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名穿着牛仔裤白衬衫的年轻女孩子正拿着本子飞快记录着什么。她是《岭西日报》驻西州记者站的青年女记者肖楠,今晚上她本来是在宿舍里忙着改一篇新闻稿的,可快到十点钟的时候,省报一名常务副总编亲自给她打来了电话,让她立刻赶到市政府采访一起突发性**。对像她这种刚刚转正的小记者而言,副总编大人亲自打电话过来布置任务意味着什么,其意不言自明。
说实话,自从被发配到西州来之后,她一直在做一些没有营养的新闻报道,不是她没有发掘重大新闻的敏感能力,而是因为凡是可能会影响到和谐稳定的新闻稿件,在她采访完发回社里之后,百分之百都会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比如前段时间她采写的一篇关于《越战英雄为什么要下跪》的新闻稿,本来她还自认为写得很有深度,应该能得到领导的赏识,谁知道发上去之后,被主任骂得头都臭了,若不是因为她家里还稍微有点关系,早被撤职查办无数遍了。
其实做为一名专业的新闻从业者,在赶来之前她对今天这个事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市纺织厂关于破产重整并且准备要公开拍卖清算各类资产的事情她也从各种渠道里略有耳闻,在她来,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无法就是所有矛盾聚集在一起,最后的总爆发罢了。
她本来也就是听听就算了的,反正就算自己采访了也写了报道发回去也没用,可谁知道,现在来听社里的意思竟然是要对西州纺织厂破产的事情进行全程跟踪报道,虽说她不知道这后面意味着什么,但她这么个一向自诩很有新闻正义感的小女孩却是不自觉的感到兴奋不已,接到副总编的电话后,立刻就打点好行装,飞速赶到了现场。
前面发生骚乱时,她就一直混在混乱的人群里,生怕去得晚了,就弄不到第一手有价值的新闻或者图片了。
可是,在这个危急关头,陈市长非但没有退却半步,反而一个人站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直面这几百个情绪激动的破产企业员工,光是这份临危不惧,已经令人钦佩万分了,并且,他这份勇于承担责任的大无畏精神,跟那些一旦遇到事儿第一时间就想先找人出来顶缸的领导干部比起来,那真是有天渊之别了。
因此,尽管她从心底里是站在维权工人这一边的,但她仍然是忍不住被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一把,下意识的就取出专业相机,偷偷的摁下了快门,抢拍下了这个珍贵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