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武沉默了一下,说道:“二弟你做得对。阿母若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死都不能瞑目。”言讫王丰武再度陷入沉默,他不怕死,从背着母亲、携带妻儿杀出县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随时随地丢掉性命的觉悟,可是他不想死,他死了,母亲怎么办?妻儿怎么办?二位义弟怎么办?仰赖他为生的弟兄们怎么办?世间有着太多太多牵挂让他放心不下。半晌王丰武艰难开口道:“二弟、三弟,你们先回去,我交代一些后事。”…。
黄辰、胡寅悲不自胜,起身向王丰武拜了拜,转身离去。
王丰武倚靠床头,将哭哭啼啼的妻子招到身边,说道:“你出自好人家,本可许配良人,偏偏不顾父母大人反对嫁给我这个一事无成的闾里游棍。平日我外出游荡让你担心,归家又常对你打骂,母亲亦屡屡责难,你从无半句怨言,后来更是随我亡命海上……我王丰武前世积了八辈子德,才能娶到你为妻。”说着说着,王丰武流下男儿泪。
王妻扑入丈夫怀中,嚎啕大哭,涕泗滂沱。
王丰武吃力地抬起手拍拍妻子肩头,说道,“我死后家里的日子肯定不比从前,或许还会过得份外艰难,老母幼子,全都要交给你一个人照顾,害苦你了。”
与妻子依偎良久,王丰武召见麾下船主,他已经决定把船只分给黄辰、胡寅,先和他们通通气。王丰武如今还没死,诸船主不管真实想法如何,皆拍着胸脯表示赞同。
翌日王丰武昏昏沉沉睡至午后,差人把黄辰、胡寅叫到家中,说道:“叫你们来是准备把船分了。”
“大哥……”
王丰武摇手说道:“船早晚是你们的,越早接手对你们越有利。”接着又对黄辰道:“二弟,老三命苦,从小没了娘亲,爹又被人杀害,周三老、林七老无不对他虎视眈眈,欲杀之而后快,我这个当兄长的无法再保护他了,你能代我护他周全么。”
胡寅性格坚毅,懂事以来很少流泪,近两三年只在父亲灵堂哭过一次,这时闻王丰武之言,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黄辰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大哥你放心,我不仅会保护三弟,两年之内,我必杀周三老为大哥报仇雪恨。”
“两年……”王丰武扯着嘴角笑道:“我最欣赏的便是二弟的这份志气,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就在下面等周三老那狗贼两年。”
王丰武将包括十丈福船座舰在内的五艘船分给黄辰,正在建造的十丈鸟船也一并送他,只分给胡寅两艘七丈鸟船。倒不是王丰武厚此薄彼,实在是胡寅年纪、声望皆不足道,给他两艘船刚刚好,再多恐怕就不是他能够驾驭,黄辰只比胡寅大一岁,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黄辰麾下船只一举暴增至十二艘,加上他和王丰武尚未完工的两艘十丈大鸟船,总计高达十四艘,其中超过十丈的大船四艘,实力稳稳进入大陈山前五之列。
那台州名医十月底断定王丰武生命只剩下一个月,即是说他很难看到十二月的太阳,然而不知是因为他身体底子厚,抑或精神意志强,吊着一口气硬生生闯过生死大限。虽然病情持续加重,昏迷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可他依然活着,最后奇迹般的撑到了天启七年。
新年过后,王丰武心中执念似有所衰减,一连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不出片刻再度晕厥,如此反复数次,正月十八这日,黄辰接到王家人通报,王丰武从昏睡中醒来,并且开口说话,叫黄辰、胡寅去一趟。黄辰闻讯不喜反悲,王丰武十二月中下旬便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今日开口,只能说明他大限已至,回光返照,王丰武比名医预言的多活了一个多月,终于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