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之战黄辰俘获六艘商船,其中三艘载满货物,价值逾万两白银,兼且旗下众人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休息过,特别是阮进、陈四等,一直在外作战,十分疲惫,因此黄辰不作他想,下令回归中左。
“置酒席、论功劳、分银子……”
欢呼声霎时从各船响起,连成一片,经久不绝。
货物清点工作需要回到中左才能正式开始,然而数千担、数十万斤货物数目巨大,种类杂多,未免到时手忙脚乱,亦是为防下面贪污,现在便要将其统计分类入册。黄辰使人唤来各商船上的理财之人,和张若仲一道做账,他则在旁监督。
“咚咚咚……”
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传入黄辰耳中,既不会大到突兀,也不会小到听不见,力度拿捏得极有分寸。黄辰目光似乎穿透了紧闭的房门,看到一个胖子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模样,扬声说道:“进来。”
郑球推开门,捻手捻脚走进来,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化不去的紧张之se。进来之前他便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眼睛千万不要乱看,然而匆匆一瞥,眼神顿时变得有些直愣愣。方才他被陈四押到黄辰面前时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敢抬头,只是觉得黄辰说话的声音格外年轻,推测其年龄应该不大,没想到其本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年轻,至多也就比他的儿子大个两三岁。
随即郑球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行为有可能会触怒对方,赶忙补救道:“还请大首领恕我无礼。大首领容貌丰伟,器宇轩昂,可谓人中龙凤,把小人都看呆了。”
黄辰忍俊不住。他自不会听信郑球的鬼话,类似这样的眼神从他两年前以十六之龄成为船主的一刻起,就一直伴随着他,时至今ri依然存在,且可以预料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消失,这是年龄带给他的。说不上好坏。
不过黄辰对郑球的马屁并不反感,笑着打趣他道:“看你现在说话这么利索,看来心情平复了。”之前询问完船货详细,郑球害怕遭到他灭口,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饶命,直令黄辰哭笑不得,见他蓬头垢面,涕泗横流,只好让他下去整理一下仪表。说完。黄辰认真打量郑球,他面如满月,浓眉大眼,唇上两撇八字胡又黑又浓,在胖子中倒也算相貌堂堂了。
郑球讪笑道:“不怪小人表现不济,海寇哪个不是贪婪残暴,嗜杀如命,像大首领这般英明神武。宽厚仁慈的终究是少数。小人有幸遇到大首领,若落入他人之手。必然xing命难保。”
黄辰忍不住再次笑开,如此露骨的吹捧,他以前还真没听过,毕竟整ri和他打交道的多是只知动手,不知动口的粗人。手指向张若仲,为郑球介绍:“他叫张若仲。字声玉,是我船上的管库,你以后就跟着他做事。”
张若仲今年才满十六,连胡子都还没长,先前几名原商船财副得知ri后受其管理。皆暗感不忿,一介小儿,何德何能位居他们之上?暗怪黄辰只知任人唯亲,而不懂知人善用。郑球与他们全然不同,眼中没有半分轻视,郑重向张若仲行礼,口称:“见过小张先生,在下郑球,ri后还请多多指教。如小张先生不嫌弃,唤我老郑便是,有什么吩咐只管道来。”
张若仲反应平淡,只冲他微微颔首便又重新忙碌起来,郑球亦不感尴尬,自若的走了过去,很快融入其中。
黄辰看在眼中,心说他倒是个妙人。
刚刚回到中左港口,黄辰立刻听闻俞咨皋趁着他们大批外出之际,意yu突围,不曾想郑芝龙就在岛上,双方一番激战,俞咨皋突围计划失败,被迫退回厦门诚。黄辰暗笑俞咨皋天真,郑芝龙还指望着他和福建官府谈判招安,事情尚无眉目,岂会让他这个人质跑掉。
黄辰了解前后,正准备离开口澳,但他迈出的右脚很快又收了回来,面带玩味的望着远处一群行人,为首者身材消瘦,俊容疤面,气质yin鸷,宛如一条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毒蛇,不是李俊稷又是谁?
一目老、胡二老的死十有仈jiu出自他的谋划,王丰武的死想必他亦难逃干系,因为那时他已在周三老幕中。而且这厮一直对他心怀恶意,屡屡唆使周三老除掉他,至于黄辰为何知晓,周三老、林七老等人身边有他的眼线,他相信自己的身边同样不乏吃里扒外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势力铁板一块,可惜那只是奢望,真这么认为离死也就不远了。
如果抛开一切偏见,黄辰不得不承认李俊稷是一个奇才,他当初为林七老谋士,使得能力平庸的林七老一跃成为大陈山霸主,后来见林七老势衰转投周三老,后者待其亲厚不让旧人。真正让黄辰惊讶的是,李俊稷入闽以来身份发生了巨变,他不甘再隐居幕后,借由周三老势力快速发展期,缺乏可用之才,果断跳到前台,如今他旗下已有数条大船。
“也许他的威胁更在周三老、林七老之上?”黄辰心中暗暗思量道。不过他却没有把威胁扼杀于摇篮中的想法,盖因李俊稷不配做他的对手,甚至他的对手不是任何人,而是一段历史!一个时代!
李俊稷察觉到黄辰的视线,脸se更添几分yin沉,前者早已今非昔比,再非过去周寨之中那个任他拿捏的少年,或许黄辰会顾忌盟约,不敢杀他,但对他折辱,乃至找个借口废他手脚却半点不难。李俊稷心思电转,脚步不停,黄辰专门停下等他,故意避开恐怕不行,目下惟有放低姿态,随机应变,不给对方发难的借口。
李俊稷踱至黄辰面前,双手一抱,打招呼道:“黄首领也是刚刚回来么。”他背后的几名手下明显没有他这份过人胆识,在黄辰面前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黄辰点点头。问道:“周三不是正在打海澄么,怎么李兄没和他一起行动。”
李俊稷微微一怔,回道:“我追逐商船南下,并未再返战场。——大首领正在打海澄?”
“海澄金银财宝多不胜数,若非我与周三龌龊,肯定会搀和一脚。”黄辰似笑非笑道:“李兄现在出发。说不定还能赶上。”
“……”李俊稷默然,他之所以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全是为了有朝一ri回到家乡,报毁容之仇、夺妻之恨,对钱财兴趣不大。何况月港是大明朝惟一合法出海口,防卫非同小可,周三老只怕又会重蹈广东揭阳、chao阳城下之覆辙,损兵折将,狼狈而逃。李俊稷绝不想苦心经营起来的力量消耗在不必要的行动中。
李俊稷不作回应,黄辰又说道:“莫非你不动心?”
李俊稷故作遗憾道:“财宝谁不动心。只是我几战下来损失颇大,有心无力罢了。”
“那真是可惜了。”随后黄辰拉着李俊稷东一句西一句闲谈,突然发问:“李兄,近来我听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蜚语……”
李俊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
“据说李兄对我意见很大,屡屡向周三进言杀我……”黄辰说话间,数十道杀气腾腾的目光齐齐落到李俊稷身上,彦氏兄弟更是拔刀出鞘。虎视眈眈。
“断无此事。”李俊稷连忙解释:“黄首领莫要听信谣言,我与黄首领往ri无冤。近ri无仇,岂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