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摇摇头:“学生不曾读过。”
蔡邕便引经据典道:“那里面的《人间训》一卷里有一个故事,近塞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侵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
吕布道:“原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蔡邕捋着花白胡子,面带笑意:“你不曾读过,却能明白其中深意,看来你这些年还是很有长进的,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只知耍狠斗勇的大力顽童。”
吕布难道能告诉蔡邕,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在后世是尽人皆知,只好微笑不语。
蔡邕感叹道:“我这一生屡遭小人陷害,屡被先帝流放,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若不以此故事聊做安慰,恐怕早就崩溃了。人这一辈子,好事变坏事,坏事变好事的事情屡见不鲜,卫仲道得痨病的事情看起来似是坏事,被我们知道了,用你拖延之计,亦是将坏事变好事,不然琰儿过去一年就要守寡了!”
蔡邕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个清脆凄惶的声音:“仲道他怎么了?!”
吕布正在蔡邕的房里跟蔡邕叙话,原本以为蔡琰去了后宅,就根本没有设防,没想到这话竟被刚来父亲蔡邕房里安放焦尾琴的蔡琰听到。
蔡琰泪落如珠,一脸哀伤地看着吕布:“师兄,请你将实情告诉蔡琰,仲道他到底怎么了?”
吕布面无表情,摊开手,一副无奈状:“积年痨病,每日都咯血,估计活不过一年了。”
他十分不明白蔡琰对卫仲道的感情是从何而来的,蔡琰跟随蔡邕漂泊在吴会已有十数年,吴会距离河东数千里之遥,两人素昧平生,只凭着蔡邕跟卫家家主当初的约定,蔡琰就有了非卫仲道不嫁的决心?!
蔡琰任由眼泪从眼眶泛出在脸颊流淌,没有擦拭,而是愤然问道:“父亲,师兄,听你们刚才说什么拖延之计?是什么意思?”
蔡邕便原原把吕布告诉卢植然而卢植转告给蔡邕的拖延之计告诉了蔡琰。
蔡琰一脸愤恨地看着吕布:“吕奉先,我自己的婚姻事有我自己做主,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定下这拖延之计,阻碍我前去河东完婚?!”眼神怨恨,声音冰冷,似乎吕布是她的仇人。
吕布愤然站起:“我是什么人?!论公,我跟你年近六旬的老父亲同朝为臣,同是内阁辅臣。论私,我是你年近六旬的老父亲的亲传弟子!
你自己愚蠢地跟一个将死之人完婚不要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年近六旬的老父亲的感受?
你去河东那个诡诈阴险别有用心的卫家,在那里待不到一年,就活活地看自己的丈夫吐血身亡,沦为寡妇,再任由那些刻薄的卫家人辱骂,说你克死丈夫,然后你心高气傲,离开婆家,再回到娘家,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可曾想过你面前这个老父亲年近花甲,浑身病痛?!
为了跟那个将死之人的婚约,你就要背不孝的骂名吗?
不论是公还是私,我都不容许你这样肆无忌惮地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不能让天子的蔡太师、我的恩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去做一个寡妇!”
蔡琰被吕布这番话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吕布,颤巍巍道:“吕布,你胡说八道!你在诅咒仲道!你在诅咒我!你在诅咒我父亲!”
“荒唐!琰儿!你醒醒!”蔡邕愤然拍了一下桌子:“人家一个堂堂的内阁辅臣、征北将军、司隶校尉、光禄勋,手握几十万兵马的将军,人家那里有这个闲工夫来诅咒你?!人家还不是看在老父我的面,不忍我看到亲生女儿生生沦落成寡妇,人家才屈尊降贵地设那个计策,说这一番话,谁知你不仅不领情,反而胡言乱语,诋毁人家?!琰儿,赶快给奉先道歉!!”
吕布冷冷一笑道:“她的道歉,我承受不起!”说完就要拂袖而去!
蔡邕急忙阻拦道:“奉先,你是她师兄,比她年长十岁,要担待她一些,她从小没了母亲,被我娇生惯养,生得了这样的脾气,你莫要跟她置气!”
“父亲,你莫要被这个吕布骗了,从一开始我就看他没安好心,什么拜你为师,什么为了父亲的感受,全是幌子!”蔡琰一改初次见面时文雅淡定的气质,面目狠厉,指着吕布痛骂道:“他看我第一眼,就如同一只饿狼看到一个小绵羊,贪婪,在他眼里都能够看得到!他阻止我去河东,阻止我跟仲道完婚,就是想完整地得到我!”
吕布不由得一声长叹,虽然自己的动机确实是“为了完整地得到她”,但自己的眼神完全是欣赏、钦慕,怎么到了她这里,却变成了贪婪和?!
爱一个人有错吗?自己原本以为的对,在那个不爱自己的人眼里却全成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