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婆婆留下提示,我也无从找到胜光姑娘,更无法相信胜光姑娘其实就是太常婆婆。”朱雯风轻云淡地说道,一切她似已早有所料。
其实太常与胜光都是星宿之名,天体星宿合者不多,大多需拱照。但是胜光和太常却是天定的缘分,两者互为屏障,太常现则胜光隐,胜光现则太常隐,很少同时清晰出现。如果从天体学的角度,这两颗星其实也就是互相旋绕的双星系统,从地球的角度一直只能清晰地见到其中一个。
太常婆婆闻言点头称赞:“老妪星占之学,鬼神难测,借星寄命,双命合一。如今我之命数与胜光一体,他人若要以星占寻我,只会为胜光屏蔽。纵然找到胜光,她的形貌神魂与我也无一相同之处,只能徒劳而返。你虽有我提示,但能如期寻来,也足以为傲了。看来你除了双目天赋之外,玄学上的悟性也极高。”
其实这段时间,朱雯一直都在随齐藤一学习玄术算卦,同时自己研究。齐藤一虽然在这方面的造诣不算太深,但是基础的东西还是都清楚的,足够教导朱雯,但更高深的东西还是要由朱雯自己领悟。
听到赞誉,朱雯摇头道:“婆婆的手段却更是出乎我所料,借星寄命,竟然能将自身自命寄于他人,与他人共用一命。这种手段,比鬼仙借投胎夺舍而长生还要更不可思议,更高明许多吧!”
要知道鬼仙夺舍,总有他人气血与自己不同,排斥神魂令修为倒退的问题,而投胎转世虽然气血契合,但未度过雷劫的鬼仙却有“胎中之迷”,容易在胎儿时迷失自我失去记忆,即使不会迷失,从婴儿状态长大成人,不少神通也不得不从头修炼。
但太常的借星寄命,却等于将自己的命嫁接到他人身上,与他人合用一命。平时虽然一直都是身为平凡村姑的胜光,但当她转变为太常时,无论身体、神魂、法力神通全部都会毫无损失地完全变回原样。这种手段,也算是鬼仙以外,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长生之途了。
太常呵呵一笑:“纵然以此长生又如何?其他鬼仙寄生他人之躯,老妪却是寄生他人之命,终究不算真仙,不过一命妖尔。就如今而言,此举也非为长生,只为暂避天谴罢了。”
“算尽天机,终受天谴……”朱雯轻声说着,大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玄学虽然能算尽天机,逢凶化吉,逆天改命。然而一个人乃至一个国家民族的盛衰枯荣,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因果早定,造化使然,运命为之。若是违背天地自然道法的持恒伦序,扭转破坏天地玄机规则,自必遭受天谴。
对于玄术而言,算过去容易算将来难;算小事容易算大事难;算他人容易算自己难;算与己毫无关系之人事容易,算关系切身利益之人事难。这其实就在于算卦者对某事越是关切,个人情感就越会影响测算准度,无论是自己的立场与情感,还是别人对自己的情感,无论爱恨喜恶,都是红尘迷障,入局越深,越难看清。
像诸葛亮身负经天纬地的相学玄术,初出山时每算必中,天文地理人心尽在算中,硬生生辅佐刘备开拓出天下三分的伟业。然而随着时局推移,他身为蜀国丞相,入局越深,越难有作为,终究无法挽回蜀国颓势。
而算出某事之后,如果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对任何人透露,不加以任何干预还罢了。但知情者越多,越是干预,越是使得事物偏离冥冥中的应有轨迹,算卦者就会遭受越大的因果命运之力反噬,这也就是天谴。
因为你让令命运产生扭曲,世界就会自然修正,让你越来越不容于世。
天谴有轻重,轻则让人受伤、摔跤、跌倒,中等则让人肢残、眼瞎、耳聋、生疮、折寿,重则电打雷劈要取人性命。
最完美的算卦者与先知者,应是太上忘情,观苍生如观群蚁,冷看日升月落桑海沧田,超然物外,不染因果,洞悉一切,顺其自然,也自然不受任何反噬。但除了混元圣人,又有谁可以做到这点?
既然做不到,先知者自然少不了用一些手段来保全自己,比如尽量减少自己对未来的干涉力度,用最轻微的干涉来达到自己想达成的目标;或者尽量减少知晓天机者的人数,延后他们获知天机的时间。所以历史上先知者总会故作神秘,还会给人以锦囊妙计之类。理论上如果别人知道预测内容时已在被预测的事情发生之后,也就不算泄露天机了。
更进一步,先知者还会设法以各种技巧躲避命运对自己的惩罚,比如诸葛亮在五丈原以星相术为自己延长因盗天机而折损的寿命,虽然最后依旧功亏一篑。而太常婆婆却是将自己的命嫁接于他人身上,屏蔽自身命格,除了隐瞒他人之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逃避上天的惩罚。
此时只听太常又道:“我等相师,与尘世越少因果牵连,私心越少,也就越少桎梏,越能尽展所能。想当年何鑫之师弟的卜算之道在茅山中仅次于我,可惜被北邙鬼宗蛊惑,得了《六道鬼国图》与《中阴大法》后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因果缠身,算计成空,终究还不是无人能救!”
“《六道鬼国图》?”朱雯听得暗暗吃惊,连忙询问:“‘极乐灵屋’是因此而成,不是自创的?”
太常摇摇头:“‘极乐灵屋’原本就是鬼国雏形,真能有成,那就是可与酆都地府媲美的一方鬼国。这等境界与野心,又怎是区区一鬼仙所能有之?何鑫之虽然几十年为此殚精竭虑,但他却不是这一想法的原创者,不过为人作嫁衣罢了!
鬼国事关某大能千年余略,因果错综复杂,我辈贸然参与,非粉身碎骨不可!如今我纵然洞悉来龙去脉,却也难有插手余地。”
说到这里时太常稍为沉吟起来上下打量着朱雯,:“我观你身上因果却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纵然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也有宿世的因果,不可能如你这般少而又少,而且还少有纠缠于死结。看起来你就像过去不生活在这世上,完全是凭空而来,我可有说错?”
朱雯点点头:“婆婆慧眼无差,但关于我来历却不便见告。”
她在说话时伸手轻轻在空中捻拉了一下,似乎在梳理什么无形的丝线。
太常看得一怔,随即喜出望外道:“没想到你除了双眼之外,还有这宗奇能。与你相比,寻常相师简直犹如眼盲手残之人却学穿针锦绣!
你的来龙去脉,我不想过问。但你既然少有因果牵连,又身兼天赋异质,如今这一宗大事,便需落在你身上了。只是此事大有凶险,你还要好好思量一番。”
朱雯似是早已知晓,毫无半点犹豫说道:“全凭婆婆安排……”
“那好!”太常欣然颔首,她的眼眸突然异化,变得一片莹白,竟然是与朱雯一般无二的漏尽天眼。
………………………………………………………………风卷起层层沙土,吹打得周边的树木发出噼啪的声音,本就荒凉的荒山显得更加的冷寂,凄凉。
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子在荒野力狼狈向前跑着,身上还有斑斑血迹。
他其实是逃兵。
如今中国军阀林立,尤其是华中、华东地区,虽然迫于南北国民政府的压力,在数月前于北平展开谈判,商量和平统一。但其实多数军阀仍然各怀鬼胎,谋求继续当土皇帝。谈不拢,最终还是要开打。相比东北军方面,虽然多数军阀的军队只是强拉壮丁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但日本人却加大了对各军阀的援助力度,甚至以“维护日侨”为名义派兵进驻许多战略要地,距离直接刀兵干预已是相差不远。而南京国民政府则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暂时按兵不动,所以中国注定还是要乱上相当一阵子。
这汉子是湖北境内一土皇帝的部队,与东北军接上火,一仗下来,上千人的队伍没剩几个,他趴着装死,才捡了一条命,在死人堆里扒了一天,才趁夜里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