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苍白着脸,像大病了一场后的形销骨立,她从河水里滚了一趟,眼下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散乱成缕的头发湿辘辘地贴在她的脸颊与身上,她全身上下都呈现一种惨白诡静,唯一双杏眼红得吓人。
她跪坐在一片宽敞的龟鳞绿石上,四周激白的水流潺潺而过,耳边传来的隆隆声就像隔断了一道屏障,她陷入她的世界。
她盯着断流的瀑布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人被抽走了魂,只剩一具躯壳还留在原地。
而好不容易趟水爬跑过来、亦是湿透的姒姜与姬韫见只剩陈白起一人时,顿时也都变了脸色。
“巨……他是不是……”姬韫呼吸一紧,脑袋像缺氧快要窒息一般,空白了一瞬。
陈白起本来缓阖的双眸蓦地睁开了,她起身便欲朝下跃,却被眼明手快的姒姜一把抓住一条手臂,然后再紧紧锢于怀中。
“你疯了,你这样跳下去,你还要不要命了!”姒姜因为太急,也太慌乱了,他整颗心都快被巨跟眼前的陈白起给搅乱得稀巴碎烂,他连声音都忘了掩饰。
他因为太激动,声音都是带着颤音的,一看到陈白起那张空洞毫无血色的脸,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几近揉断了他的心肠。
陈白起醒过神,便一把推开了他,一脚淌水里,她游回了浅滩的位置,然后东一脚西一脚,凑拼成混乱又急切的步伐溅踩着水,奔跑着朝着瀑布下面跑。
她认得路,因为她之前便是从瀑布的下面爬上来的,她只要沿着那条路拾岩而下,就能抵达瀑布最底下的跌水潭。
姒姜与姬韫也意识到她的行动方位,便二话不说也跟随其后,由于夜黑,哪怕今夜月亮够大,但一进入溪流分支的密林中,树枝笼罩再加上错落不一的陡峭崖断,那便是难以辨别路线了。
至少想顺利到达下面是很艰难的。
可这对于陈白起而言却只是慢一点跟快一点的差别,她根本不用走弯路,甚至不用分神找路。
——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他们从瀑布底下一直沿着古木葱郁半浸、宽敞的碧绿溪流一路摸索,潜入水中找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都没有找到人。
终于在一次破水而出后,陈白起摇摇晃晃地走到岸边,忽然她腿一软,便坐在了石上。
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好像血已经冻成了冰,心也凝成了块儿。
“姒姜,巨……死了吗?”
在水中浸泡了一个多时辰的姒姜也累得手脚都快抽筋了,他也随着陈白起一块儿上了岸,打算歇息一下。
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坐不成型,两眼放空,唇色泛白,满脸水珠滴滴答答地滑落地面。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但根据之前巨中箭、又失血过多坠落的情况来看……不太乐观啊。
他咽下一口唾沫,干涩着嗓音道:“不一定,这不是没找着吗,他可能……可能是被水冲走了……他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死的。”
他的话纯粹是拿来安慰陈白起跟自己的,因为没什么根据跟依凭,所以说得乱七八糟,全是漏洞。
“可他中箭了,为了不迁连我,他狠下心来连自己的手都给折断了……”陈白起蓦地闭上眼,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骨头,哽住了。
之前,她认为巨变了,可在他掉落时看她的眼神,却像那亘古不变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她的身上,那样忠诚,那样执迷不悟。
姒姜偏过头,看着她。
见她没哭,但脸色阴暗得像夏季乌云满布的天空一样,邓像随时都会雨点似的落下泪来。
姒姜心剧烈地颤抖,就像人捏在手里揉搓着,阵阵发痛,转过身一把将浑身冰冷的她抱住。
他不知道该怎样让她的觉得好些,只会胡言乱语地讲着:“朝好的方面想,你不是说过……只要还有疑问,那就必然会有其它可能,我们不是还没有找着他的尸体吗?也许他被人救了,也许他自己游到岸边离开了呢,也许……”
姒姜在她耳边像被孩子哭得快心碎的大人一般,柔软着嗓音、伏低做小地轻哄着,陈白起却好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她并不是软弱的人,只是一个对她而言重要的人失去了,她的心一下便空了一角。
也许她以为自己不该这样难过的,可她好像压抑得太久了,也将自己紧绷得太紧了,当她的心破了一个洞后,所有的过往回忆都在她的心头像飘过一片青雾似的,她想到了她的过往,她的妈妈,她的病情,她的穿越,她的任务,她的悲惨死亡……她的仿佛突然掉进了一个黑暗冰冷的万丈深渊。
她倏地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姒姜的衣袖,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这时,在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幽灵一般虚弱又颤厉的声音:“……姒姜?”
姒姜一僵,这才察觉到姬韫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表情有一瞬间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下意识地看向陈白起。
陈白起眼睫一动,将头慢慢从姒姜的颈边挪开了。
姒姜紧紧地盯着她,一时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
是如以往一样矢口否认,还是找个借口推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