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仪兰并没有去抓那绳子,而是双臂一张,身体僵直,径向谷内倒去,看这趋势,头部必先着地,死于当场。看来师徒二人的眼神交流传达的其实是一种使命和无声诀别。仪兰这弱女子的一死,换来的将是谷中绝多数人心志上后路的断绝。有其师必有其徒,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骨血上的相通吧。
好在万险之中夜莺飞身跳下,半空时一只手抓住绳索,一手甩出飞抓夜魅,夜魅缠了在仪兰一臂上,止住了其坠势,但抓头入体,已使宿主受伤,鲜血顺衣涌落。夜莺滑到谷底时,轻放下仪兰,见已有人冲来,才取出夜魅,顺绳回归,而仪兰伤处的血更涌得肆无忌惮。
这一番惊险可把崖上崖下人的心纠结了半天,赵舍就陷入了近乎呆滞。
崖下,定闲听声音转势,睁目,见了仪兰被救,刹那间也不知是喜是悲,而仪君仪芷等峨眉弟子已由身边穿行过去,定闲似被扯动,风一样提功力飞掠,直落在仪兰身旁,将受伤虚弱的徒儿揽在怀内。很快,峨眉弟子已围护四周,递药品纱布,良久,仪兰才努力微笑道:“师傅,舍生…取义……徒儿刚…刚做的对吧?”仪君仪芷等皆流出泪来,定闲更是泪花如滚,道:“兰儿,你会怪师傅狠心吧?”仪兰摇头,道:“师傅若狠心……就不会流泪了。”
毕竟是女子受伤,林如正没有过去慰问,而是起身转向大多数人,朗声道:“仪兰小师太一个弱女之身,尚能舍生而取义不顾性命,我辈正道热血男儿,岂能瞻前顾后,向敌人投降,不如女儿?!”他把和约之事理所当然换成了投降二字,谷中人刚受刺激,纷纷明心表志。
那站立于一角等待的南宫图见势头不对,忙冲上面焦急喊道:“特使,特使,我南宫图肯签和约啊!”这一喊,将赵舍惊醒,还没表态,夜莺过来道:“特使,今次怕不再合适劝解,况且这些人若商讨下派出些特定的人假降,到时再与援军会合并翻脸,并不太妙。”
这刻,夜莺也不吝啬自己久藏的意见了。
赵舍一时苦思,不久却再被崖下的南宫图喊话打断,他看下去,充满厌恶,皱眉道:“今日暂罢,你想出谷,滚回去等明天吧!”说完将此间事务全交予夜莺,离身而去,他多少要去听听萧云等人的意见。
南宫图见一时脱身无望,却哪里敢回原位,找了个曾经落绳的角落坐下,胆颤心惊的望着其他正道盟人,这时他最怕的,已不是月魔教了。他不知不觉睡着,并于夜中冻醒,向崖上喊要木柴,却没一人肯给他,似被忽略。
赵舍苦恼回到总窟,与萧云简单一谈,才定了下一步计较。
再一日,赵舍照常由帐中现身,轻松躺坐椅中,和蔼地道:“诸位之心志确实让在下佩服,所以今日赵某也不硬劝大家签和约了,一切都秉承自愿原则,有诚心的才可上来,没有的,就于谷中熬着吧!”
那南宫图立刻在崖下跳脚,大声道:“特使,我!我自愿!我南宫图自愿!”他身形矮胖,起落的动作就颇为滑稽,偏偏高处的赵舍貌似根本不见这眼皮子底下的人,引得敌我双方讽刺窃笑。
谷中人潮耸动,似乎是赵舍的话生效了,一个侧立于林如正附近的汉子低声道:“盟主,我等百人此番假和以出谷联络援军,乃事先商定,日后脱困,盟主可要为我等作证,洗却污名啊!”林如正不可见的一点头,道:“放心吧,陆氏闲昆仲等不惜侠名以曲径救正道,我林如正牢记于心!”
那汉子得到保证,与身边兄弟般的人越众而出,大声道:“赵特使,我兄弟愿签和约!”赵舍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寻望一看,走出的二人都是江湖形象好的四旬左右汉子,他一愣,道:“你们是那豫北双侠陆山陆海?”
陆山哈哈一笑,道:“赵老弟还记得我二人就好了!”陆海也笑道:“当初特使隐蔽身份,把我等骗得好苦,而你武林盟总舵中‘神人天降’,更为传奇啊!”赵舍想到营救萧青那次,中间差点被这二人戳穿,只不知,这谷中另外还有认出自己的没有,但事过境迁,也不想多提及了,稍尴尬道:“缘分呐……两位陆大侠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了,还有哪位相随的?”
那林如正冷笑道:“陆山陆海,你二人妄称侠客,却来做这等与魔媾和之事!不知正道之廉耻么?!”陆山笑道:“林掌门此言差矣,我兄弟俩算是看透了这正邪之斗才想着脱身的,可不是心中怀揣侠义为保性命而弃之不顾。”林如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不屑去辩驳。
不久后,又有许多人出列随同,林如正似忍不住了,大怒道:“诸位莫非都忘了昨日仪兰小师太不惜性命以全道义之举了么?”
这一说,许多原想走出的人面惭坐回。
见无人出来了,赵舍粗略一查,竟有两百多人,南宫图见他的目光没有扫过自己,跑挪几步,拍胸跳脚道:“特使,还有我,我!”赵舍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笑道:“对,对,还有这位南宫家主。”南宫图立露喜色,似乎脱离这谷中的时刻到了。哪知赵舍一叹,转言道:“若是在昨日,赵某必然万分高兴,但是今天,同不同意与诸位和谈,关键还在诚心。”
众人一愣,陆山道:“赵兄弟,我们的诚心难道还看不出么?须知我等这些人今日一议和,出谷后必为正道所不齿,再不能有侠义之名,那是多大的付出?”陆海等筹划中的百人队员内心都是嗟叹,不知这种付出有无平反之日。
赵舍笑道:“要显诚心,倒也不难,须拿出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