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下去，像是一潭深水，淹没了天上的月亮。

昨夜从十里街回到听雪楼，雪十三先是招呼云罗睡下，之后便一人坐在楼阁上，一坐就是半夜。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雪十三吐出一口气，眼神中冰芒乍现，那是他神族冰玄血脉在身体中涌动。

作为神族唯一幸存的少年，十岁时候，身体中的冰玄血脉开始苏醒，随着他的修炼，现如今已经大成，只是冰玄血脉十分狂霸，容易被人察觉，在蛮荒遇见百里小歌时，这个神农谷少主在他身体种下了一颗天火苗，从而使他体内的冰玄血脉得到融合，不至于让人看出来。

百里小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摇头叹息道：“昨晚你没事吧？要不是我察觉到异样，及时拦住你，恐怕你的身份就要被叶海看穿了。”

雪十三点点头，道：“昨晚我确实差点失控，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那个姓。”

百里小歌拍拍他的肩膀，道：“南宫姓氏虽说是现在王室之姓，但那个姑娘未必就是王室中人，你要复仇我不拦着，可你要搞清楚复仇的对象，你的仇人是帝国王室，而不是天下复姓南宫之人。”

雪十三看着他，笑道：“我明白的，谢谢你小歌。”

“谢我干嘛。”百里小歌坐到阁楼上的护栏，看着渐渐初升的太阳，笑着说：“小雪儿，你想过复仇之后的生活么？”

雪十三愣了一愣，摇头道：“没有，因为那一天，实在太遥远，远到有些遥不可及，远到我不敢去想。”

百里小歌看着他，缓缓道：“你就是背负太多，让自己随时都像一张弓一样，绷得紧紧的，一点乐趣也没有。”

雪十三苦笑道：“从我降临到这个世上开始，我就注定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身负冰玄血脉，五岁那年又亲眼看见族人死于屠刀战火之中，那些记忆已经深入我的骨髓我的魂魄，我不敢忘，也忘不掉，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上天注定的，是不可能改变的，所以我必须让自己随时都紧张着，让这份紧张提醒我，提醒那些历历在目的血债需要有人来偿还。”

百里小歌听出他语气中的悲凉，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苦楚我都知道，咱们年纪相差不大，但经历却天差地别，若你没有背负这些东西，该有多好，咱们可以尽情游山玩水，闲暇时候游西湖，累了就去承德避暑，想看日出了就去泰山，想赏月了就去洞庭，日子逍遥自在，多好。”

雪十三一脸向往之色，叹息道：“是啊，要是我不是雪十三，不是神族血脉，那该有多好。”

百里小歌从护栏上跳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总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实现的。”

雪十三莞尔一笑，像是一缕晨风，他抚摸着腮边有些泛白的发线，沉声道：“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

远处天色越来越明，日出露出了红色的光圈，青空之上，有大雁振翅飞过，排成一行，看上去整齐有序，扑哧的翅膀带着远处的风向，朝着另一边掠去。

雪十三淡淡说道：“走吧，叶大将军今日回天门关，我们也该出发了。”

百里小歌点点头，两人走下听雪楼阁，云罗已经起床梳洗完毕，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雪十三说道：“十三哥哥早。”

雪十三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丫头，早。”

一旁的百里小歌嘟嘴道：“就知道关心你家十三哥哥，你儿子也不管了？”

云罗脸色一沉，哼道：“大清早的，见到小妈也不问好，真是没礼貌。”

两人一见面就吵起来，一旁的雪十三拿他们没办法，索性不再管，招呼池东准备上路用的东西。

不多时，听雪楼前一匹快马奔来，雪十三定眼看去，只见马上之人一身铠甲，腰间大刀跨立，头上扎着布巾，威风凛凛，俨然是叶家军的一个校尉。

那人下马，走进听雪楼，拱手问道：“哪位是十三先生？”

雪十三拱手还礼，道：“我就是雪十三，敢问大人可是叶将军派来的？”

“我是叶将军帐下步兵校尉卓凡，将军让我来接十三先生，他已经在名都城门相候了。”

雪十三点点头，对着百里小歌喊道：“小歌，云罗，咱们该走了。”

池东将马车备好，带上了一些用品，由卓凡带路，一行人朝着名都城门行去，马蹄哒哒，踏在青石路上，声音清脆，像是出征的鼓点，震彻心魄。

名都城外，叶海一身戎装，万眼妖弓横跨肩头，胯下一匹红色宝马，高大威武，风猎猎作响，将他的披风吹飘起来，像是一块战旗。

雪十三等人坐的马车出了城门，很快便来到叶海身前，雪十三掀开车曼，笑道：“大将军真早。”

叶海看着他，微微一笑，道：“魔族贼人猖獗，不让我们睡懒觉，所以养成了起早的习惯，倒是十三先生脸色有些不好，莫非昨晚没睡好？”

雪十三微微失神，昨晚哪是没睡好，是压根就没睡，他摆摆手，道：“可能是天气转凉，有些着凉，不碍事的，将军，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