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门被敲得乱响;沒等林木森反应,王琳就喊叫起来:
“开门!还睡呀!木森,开门!”
林木森打开门;张爱玲和王琳拎了七、八个“礼盒”进来。
“身体怎样?”张爱玲问,“烧退了吗?脸色还不太好哩!”
“没什么。”林木森又问,“东西不是送敬老院了吗?”
“这是我们选下的。”王琳说,“我的,爱玲姐的,还有肖姐的,还有……反正这些除了你留几件,公社买下了五件。快收拾一下,吃了中饭进城去。”
见林木森疑惑,张爱玲说:
“兰主任下午会回湖兴。沈书记、宏铭让侬、阿拉和王琳晚上去拜访她,说不能空手去;张副主任作主,把侬的‘礼盒’收下了五件。”
林木森只得一笑。他取出《钱北‘社教’工作规划》,问张爱玲:“你过吗?”
张爱玲说:“过。钱北大队怎么又给侬了?公社里还有侬一份,沈书记让阿拉扣下不给你。这事回头再说。”
林木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沈书记让张爱玲扣下了给他的一份,他庆幸沈书记让目己避开了这个“旋涡”。公社明知《钱北‘社教’工作规划》有误,却听任发展?显然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将掀起一场‘触及人的思想灵魂’的政治运动信号!”
“木森,这是你写的诗吗?”王琳见画案上有幅诗稿,朗诵道,“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这是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是诗人寄给朋友的相思书信。”张爱玲猛然想到一件事,问,“木森,今天是朱丽雯的表姐结婚吧?”
林木森点点头,说:“本应去‘喝酒’;总感到有些歉疚,还是不见面好些!”
张爱玲为之一颤;忙扭转话题,对王琳说:
“侬不是想要木森的画吗?他的画全在这柜子里,让他打开!”
林木森倒也大方;不料王琳见到“思、寻、恋、聚”的玉兔四屏绣割舍不下了。张爱玲见到那幅“月”,立刻被这对相依相怜的玉兔动情;玉兔仰首凝思,依偎眷恋,配上寒月残蕉,衬出“月光似水逝,寒霜秋思寂。”她一把卷了,说:
“王琳,把这些全拿走!”
林木森大不忍心,见张爱玲毫无讨价还价余地;心想,也罢!花自飄零水自流,免得“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饭后进城;在人民公园分成二路,张爱玲跟王琳去了“八十六号”,林木森前往姨妈家。陈英豪一见林木森,双手紧握,眼眶都红了。
林木森说:“表哥,千万别这样!你回湖兴也是工作需要,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陈英豪说:“你说得倒轻巧!木森,我们这一批有十六个,多则五年,少的三年,个个拼着命地表现,德兴山里艰苦,吃糙米,喝溪水,住帐蓬,夏天闷热冬天冰冷,一条简易路,下雨泥泞滑塌,山洪一来,十天半月连菜都没有吃,还有水,夏天都冰凉,冬天……这样干,到年底连‘先进’都不敢争。工长通知我时,我还当他寻我开心哩!我走时,十五个人远远地着我;他们又羡慕又嫉妒……我和姆妈去谢蒋主任;他把礼品全退了回来,说,去谢你表弟吧!他是陈书记的‘红人’,今后我还得仰仗他哩!木森,你好厉害!”
林木森说:“好了。表哥,再说下去,我都不知道姓什么了。”
陈英豪说:“姨夫、姨妈来信还要我关照你;真惭愧!今晚我们兄弟好好喝-杯!”
林木森说:“表哥,今晚喝不成。吃了晚饭我还得去拜会兰云……”
“兰云,是县革委会办公室的副主任兰云吗?”陈英豪惊诧了,说,“木森,她丈夫就是‘省五建’的方书记!他是新接工地‘东方厂’的副总指挥。”
林木森似乎悟到兰云所说由她解决“渔业大队住宅材料”的意思;忙问:
“‘东方厂’的规模怎样?是在东门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