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顷刻之间,一丝丝、一缕缕的水雾,似纱如絮,白蒙蒙地;从河面、田间、地头、桑林里飘浮,汇聚……
雾,越来越浓,路灯的光都卷缩一团。过了潘公桥,三个人不得不放慢了骑车的速度,王大明边走边说:
“小老大,蔡支书是上个月二十三日从杭州回钱北的。当时为了宽蔡支书的心,阿毛娘子、忠良、小毛他们统一口径,都说蔡支书的病没有事了 ”“ 。钱北街上都夸杭州的大医院的医术高,说朱丽雯办了件好事!杨慧丽听了不服气,后来不知搭错了哪根筋,说蔡支书的病根本没有看好,是在杭州闯了祸,被赶回来了。小老大,杨慧丽说阿毛娘子、忠良、小毛他们不听她的再三劝阻,坚持搞封建迷信,背着她去了灵隐寺作祈祷,还说阿毛娘子怎么三步一跪,怎么七步一磕头地,还说蔡小毛怎么跪在山门,还说朱丽雯怎么托人弄来了檀香。结果围了好多人看,影响极坏,被‘城市民兵’抓去关了一晚上。第二天,‘城市民兵’来医院调查,好在领队的是湖兴人,见蔡支书的病是真的,就批评教育了一顿,但要他们尽快离开杭州。于是他们提前回来了。小老大,街上的人听了,倒很敬佩阿毛娘子和小毛。公社得知后,把李忠良和蔡小毛叫去,训了一顿,还作了全社‘通报批评’,才在‘县工作组’哪里过了关。
“二十五日,‘县工作组’和田树勋找蔡支书‘交换意见’;说来说去还是说由于蔡支书的擅自行动,干扰了钱北的‘社教运动’,必须作出认真的检查。蔡支书一声不吭,‘县工作组’的人很生气。
“二十七日,杭州带回来的止痛针药没了。小毛去城里买,‘二医院’说这种止痛针药的‘处方’是‘控制的’;不是在本医院医治的不能买,二医院要蔡支书马上住院。‘县工作组’却说蔡支书的态度顽固,一定要他写好检查再去。阿毛娘子带着女儿跪下,求蔡支书写,蔡支书就不写,还把钢笔折断了。杨慧丽就怪朱丽雯当时提出去杭州是出馊主意,要让她负责!朱丽雯二话没说,马上动身就去了杭州。
“谁知杨慧丽转身就去找李忠良,说朱丽雯不请假去了杭州,是对教学工作不负责,为弥补影响,由她来‘代课’。李忠良推说在处分期间,没权处理。杨慧丽又去找田树勋,田树勋作主同意了。其实杨慧丽进学校‘代课’,是田树勋让大队‘贫教会’安排的,杨慧丽只拿大队‘非包工分’,不占公社的教师指标。可杨慧丽口口声声她比朱丽雯教学工作强,时时事事和朱丽雯比,大家都说杨慧丽是想撬朱丽雯的饭碗,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杨慧丽怎么知道了朱丽雯在万丰的事,她搞七念三地一瞎扯,反变成了朱丽雯作风不正派,在万丰和赵洪权有不正常关系才调来钱北的。还说朱丽雯现在和李忠良的关系……暧昧。好在刘水根袒护大舅哥,发了脾气把这话压住了。可浜里议论纷纷……小老大,你怎么啦?”
林木森不由恨恨地骂了一声,王大明一问,他悟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掩饰说:
“没什么,没什么!你说,你说。”
王大明说:“小老大,其实钱北街上许多人都骂杨慧丽!小毛知道了,说了杨慧丽几句;杨慧丽反不依不饶起来,还追到蔡支书家里当着蔡支书的面跟小毛吵。气得小毛打了杨慧丽一个耳光,杨慧丽便寻死觅活地,结果在庭院里摔了一跤,谁料到‘小产’了。
“蔡支书又气又急,说也说不出,一下就昏死过去;送到卫生所,抢救了过来。阿毛娘子哭着找了刘水根,刘shu记马上去了‘二医院’。医生跟着刘shu记到了钱北,说是没办法了。医生只说让住院,蔡支书可能知道自己不行了,整个人一下就怏了。朱丽雯从杭州买回了药,他也不肯用。蔡支书坚决不进城住院,大家也怕他死在外面,归不了祖坟……
“小老大,这些天整个钱北街上没有笑声,几乎全大队的人都挨着个去看蔡支书。蔡家浒阴沉沉地,谁家的孩子吵闹,都被大人斥责。公社沈shu记、王主任他们都来探望蔡支书。沈shu记问蔡支书有什么交待,蔡支书只写了两个字,‘不悔。’小老大,蔡支书说,不悔……
“小老大,今天我去看蔡支书,说了工地上的事;他很高兴,精神很好。后来,蔡支书拉着我的手直掉眼泪。阿毛娘子说,‘你是不是想见木森?’蔡支书捏捏拳头,摇摇头。我问阿毛娘子蔡支书说什么?阿毛娘子说,‘他说木森忙,没空来。’小老大,其实蔡支书一直都想见你。晚上,小毛赶来了,说,蔡支书又昏死过去,快不行了!我、我就找你来了……”
林木森说:“谢谢!”
林木森加快了速度。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见到蔡支书!不悔,蔡阿毛自我总结,就这两个很不起眼的字,昭示了他光明磊落的一生!
雾越来越浓,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熔合成条状片块,彼此相联,聚集,空中有了湿气。乳白弥雾笼罩着田野,田野变得混沌黑暗。
近在咫尺的三个人都相互都看不清了,林木森他们只好推车步行。象穿行在水雾露气之中,浑身潮漉漉地,头发上的雾水开始向下滚动。他们不时按响车铃相互“联系”。奇怪!沿着翠波港走了半天也没见到翠波桥?河面还宽阔起来了,怎么到了翠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