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逢也没问别的,听闻无艳跟孙锦堂相认,便举杯大笑,连称恭喜。尉迟镇从旁看着,越发觉得此人虚伪,以薛逢之能,大概早八百年,在圣旨还未曾传召孙锦堂入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内情了,他是知道无艳要去玉关的,玉关内外,必然也有他的眼线。
薛逢跟无艳说笑了会儿,便看尉迟镇,道:“尉迟大人仿佛嫌弃此处的酒菜,怎不见你畅饮?”
尉迟镇道:“喝酒误事,还是少饮为妙。”
薛逢便对无艳道:“丫头,尉迟大人怕我这酒里有毒,担心我迷晕了你之后,把你送到奇怪之处,你也如他一样担心么?”
无艳笑道:“如果有毒,我当然会看出来的。”
薛逢道:“还是你最懂我,那你但不担心我卖了你?”
无艳道:“你为什么要卖我,谁要卖我?”
薛逢道:“尉迟大人担心我把你卖给某个王爷,好讨好他们从中谋利。”
无艳望天,仔细地想了想,才摇头说:“我觉得不会。”
薛逢问道:“为什么不会?我之前可是干过这样的事儿呢。”
无艳眨了眨眼,道:“之前是因为你对太子有心结,其实我知道你也不想卖我的,只是你太恨太子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走投无路到宁肯投水……但是现在不同……”
薛逢听无艳说这番话,面上的神情得很奇异,他的嘴角丝丝颤抖微微下抿,仿佛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但却又拼命地撑着上挑,努力做出笑容,他握着酒杯,问道:“是……是么,现在……又怎么个不同?”
尉迟镇冷眼旁观,察言观色,心头些许震动,便也不插嘴,只听无艳回答。
无艳皱眉说道:“就是不同啊,当初我叫你薛公子,现在我叫你遇之,在大人毒发的时候,你不顾性命也要救我,那些都不是假的,那些才是真的遇之。不是吗?”
薛逢的手微微发抖,他举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低下头,肩头抖动,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无艳道:“遇之,你怎么啦,你喝多了?”
薛逢抬头,桃花面上泪水狼藉,道:“我是喝多了……你这丑丫头,我见了你便喝多了……”
无艳张口结舌:“怎么怪我?你哭什么?”
薛逢把酒杯一扔,探身过来,不顾一切地把无艳抱入怀中,道:“谁说我哭了,不过是酒从眼里流出来了而已。”
无艳乍然被他搂住,此刻便感觉到他不对劲,无艳一愣之后,又担心又有些气愤地问道:“遇之,是不是又有第二个太子为难你了?你不用怕,如今我外公是大官儿啦,如果是三王爷或者四王爷对你不好,我让我外公不选他们当皇帝就是了!”
尉迟镇从旁一听,浑身冷汗,不由地后悔曾跟她说过什么叫“顾命大臣”了,要知道这些话若是给有心人听到,这可是有大逆不道的嫌疑啊。
幸好薛逢这厅内并无闲杂人等,只有薛逢的剑仆,悄然无声地站在门口,对室内的或哭或笑,一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模样。
同时尉迟镇便看薛逢,倘若薛逢真的是哪位王爷的说客,毫无疑问这个时候正是最佳时机。
薛逢听了无艳的话,大哭之际,忽然大笑三声,笑过之后,却又呜呜地哭了起来,竟十足地失态。无艳不知所措,只好抱着他,道:“你到底怎么啦,不要总是哭,跟我说说啊,难道真的是有人欺负你?”
薛逢摇头,抱紧无艳,喃喃道:“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敢欺负我,连我父亲……我二弟,他们也都不敢、不敢小觑……欺负我半分啦,反而要看我的脸色行事……我只是,太高兴,又有些太难受了……”
无艳拍拍他的背:“为什么高兴,又为什么难受?”
薛逢道:“我高兴,当初我本来是护城河里一具沉尸了,不料却被你这丫头所救,阴差阳错,报了仇,又治好了残疾的双腿,如今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可我又难过,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丑丫头、好丫头,居然不喜欢我,不能跟我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有真正动心喜欢的人,却又得不到,你说我难不难受?”
无艳听得震惊,却又有些心酸:“我哪里好啦,我又丑又笨……其实一点都不好。”
薛逢将她紧紧抱住,泪都落在无艳身上,他叫道:“你就是好,不然的话为什么尉迟镇要紧抓着你不放?”
尉迟镇起初听薛逢说出心声,隐约知道他今番不是来算计无艳的,正松了口气,又有点感触,没想到薛逢又借酒发疯,对无艳十分轻薄,尉迟镇忍无可忍,便道:“薛公子醉了,不如扶去休息吧。”
薛逢道:“我没醉……尉迟镇,你以为你真的就能得偿所愿了么?我告诉你,你这趟来京,便是错了,我没有资格跟你争丫头,可是有人比你来头大……”
尉迟镇乍然听了这句,陡然一震,不由重看向薛逢,想看他是真醉假醉,是酒后吐真言,还是解酒透什么绝密于他。
薛逢却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念道:“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长相思,摧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