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宁缺望向后院里正在生火做饭的桑桑,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整件事情里都透着股荒唐的感觉,我看着她从一个小不点长成现在的小姑娘,我知道她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但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特殊,特殊到居然能惊动西陵神殿。”
程立雪说道:“桑桑师妹就算是一个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人,但既然昊天通过光明神座的手选择了她,那么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普通,而我们,则是一定会禀承昊天的意志,把她接回神殿。”
“我不喜欢听到一定这种词还有这种语气……”
宁缺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这会让我感觉,你们是在威胁我,会让我觉得你们是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程立雪静静看着他,说道:“你完全可以从别的角度去理解。”
宁缺啜了。冰冷的残茶,微嘲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把她带回神殿,那我还能怎么理解?如果我不同意,难道你们会就此罢手。”
程立雪摇了摇头:“光明神座总不能常年无主。”
宁缺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坚持不同意,神殿会怎么做?”
程立雪听出他言语里的强悍意味,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光明神座对于整个昊天道门、对于西陵神殿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宁缺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哪怕不惜一战?”
程立雪微笑看着他,毫不退避,平静说道:“如果光明神座的传人流落在世间别的地方,那么神殿不惜让整个世界流血,也要把她找回去。
宁缺说道:“既然你也说是别的地方,那么想必你以及神殿里的大人物们都很清楚,桑桑现在是在长安,是在我的身边。”
程立雪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我是来请桑桑师妹回去。”
“请字相对好听一些。”
宁缺说道:“但我是想确认,神殿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程立雪微微蹙眉,看着他说道:“你想知道神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大唐宣战?对书院宣战?那你认力大唐和书院会不会因为桑桑师妹而与神殿开战?”
宁缺想起多年前长安城里的血雨腥风,想起现在还好好活着的夏侯大将军,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帝国和书院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就和神殿开战,但如果你们真想强行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帝国和书院一定会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程立雪面色微寒,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在宁缺的心中,桑桑师妹似乎不是一个相处多年的小侍女那般简单,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宁缺此子竟是真的有为了桑桑师妹不惜让洪水漫过人间的决心和狠劲。
“大唐和书院凭什么要为了你的蛮横而与神殿开战?”他严厉训斥道:“夫子和大唐天子难道是你这等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让世间大乱的无耻之人?”
宁缺神情不变,看着他说道:“你不要忘记我的身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有足够的办法把书院和帝国拉进这趟浑水里。”
老笔斋里一片沉默。
程立雪看着他苦笑说道:“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情想像的更美好一些?桑桑师妹去西陵,不是去做苦囚,也不是去受苦受难,相反她会接受昊天道门最完美的教育,她会成桃山上最尊贵的光明神座。无论对大唐对书院还是对你来说,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坏处,那么我们这间为什么要有战争?”
真的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所以才不想让桑桑去西陵神殿,所以才不想让桑桑变成光明大神官,所以才想让她一辈子跟着自己服侍自己?
宁缺看着杯中残茶,陷长了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让我再想想。”
程立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天谕神座不可能在长安城里久留,希望你能认真地想,而不是用想为借口糊弄我。”
当天夜里,宁缺带着桑桑来到了大学士府。
曾静夫人看着好些天没见的女儿,大喜过望,牵着她的手进了后宅,把安静的书房留给了宁缺和曾静大学士。
“这件事情,大人您究竟是怎样想的?”
宁缺认真问道。他想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到一些精神支持,比如父母对女儿的不舍,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这是痴心妄想。
曾静大学士的脸上确实有几分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极度惊喜之后的惘然无措,对于世间的昊天信徒们来说,哪怕是大唐子民,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成为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都会认为那是无上的荣耀。
“我在想后年是不是应该回故
x。”q乡,重修宗祠,如果不是列祖列宗在天上保佑,我家怎能出此威事?说起重修宗祠一事,便是这规制也要做大修改,唐律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按照近清河郡崔氏一百多年前出的那位西陵大神官的旧例,我曾家宗祠可以比拟亲王规制。”
曾静大学士满脸光彩,声音微颤说道:“这还是在我大唐境内,皇权至上,如果是在南晋或是宋国,甚到可以按照帝王之制重修宗祠,十三先生,你说我这辈子何德何能,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福气?”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宁缺的沉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失态,失态了,不过总比早年前清河郡崔氏那位族长要强,据传那年西陵选定大神官的消息传回清河郡后,那位族长惊喜过度,竟是变成了一个傻子。”
宁缺微涩一笑,说道:“当西陵大神官……真有这么好吗?”
曾静怔住了,脸上满是吃惊神情,心想您是夫子的亲传弟子,怎么会问出如此荒唐甚至有些弱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