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部尚书王琼将出兵建议送呈宣府后,朱厚照第一时间得知此事。
朱厚照并不知这建议系沈溪手笔,觉得非常扯淡。
“……现在什么时候了,再贸然出兵的话不是要出更大的乱子?兵部的人难道连一点脑子都没有吗?”
朱厚照对王琼的建议不屑一顾。
萧敬本来也不明白王琼的用意,但他脑子很灵活,而且王琼在上奏中把出兵原因说了出来,只是朱厚照没时间细看。
萧敬道:“陛下切勿着急,其实以王尚书之意,乃是用各路兵马牵扯鞑子的注意力,以此迫使其收敛,撤兵自保。”
朱厚照皱眉:“这么做意义何在?战事已结束,难道想怂恿朕发起更大规模的报复行动吗?”
“这个……”
萧敬不知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出来。
小拧子在旁提了一句,“陛下,现在草原上的情况未必做得准,万一前锋兵马还在与鞑子交战,鞑子撤兵,不就可以让更多大明将士安全撤回长城内吗?退一步讲,这么做就算不能对战事有影响,至少让鞑子不敢贸然进犯张家口堡。”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颔首道:“既如此,那就按照兵部建议,传令宣大、偏关和三关各处出兵,但一定保证不要轻敌冒进,跟各路官将说清楚,谁出了乱子就由谁来承担责任!大明再也不许有一场败仗!”
“是,陛下!”
萧敬小心翼翼领命。
朱厚照一甩袖:“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朕明日一早回宣府,这里的事暂时交给王守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别之前没把鞑子引来,这么一闹腾鞑子真来了!”
……
……
朱厚照“跑”了,为了防止鞑靼人来袭,朱厚照从张家口堡撤往宣府,这会儿他也有些想念留滞宣府的人,比如说跟随他一起到边关来的沈亦儿。
朱厚照往宣府去后,不到两天时间,西北六镇兵马轮番向草原纵深出击,除了先前配合朱厚照出兵的大同镇和偏关镇的两路大军,三边在胡琏指挥下,兵分数路,直逼河套之地,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却按照兵部吩咐,大造声势,意在警告鞑靼人。
等朱厚照回到宣府时,已是八月初四,这天兵部又来上奏,萧敬中午就想跟朱厚照奏禀,朱厚照却一头扎进行宫不出来,北征这一趟让他身心俱疲,对于外事不加理会。
“萧公公不要去惊扰陛下了。”小拧子提醒道,“除非有战场上的紧急军报,不然谁去惊扰圣驾都会受到处罚。”
萧敬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离开。
结果当晚萧敬又心急火燎而来,这次他真的带来战场上的最新消息,由胡嵩跃和刘序上报。
“事关草原战事,江彬所部并未全军覆没,正在回撤张家口堡途中。”
萧敬又惊又喜,之前最担心的前锋兵马全军覆没之事并未发生,皇帝听闻后必然宽怀,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喜讯。
小拧子则显得异常谨慎:“萧公公,你莫不是在言笑吧?这样……还能没事?对了,你说什么全军覆没……谁跟萧公公你说的?”
萧敬这才意识到失言,赶紧改口:“乃是江彬带兵回撤,消息是由胡将军和刘将军派人送回来的,还不快去通传?”
……
……
过了很长时间,萧敬终于见到一脸迷惑之色的朱厚照,显然正德皇帝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实在理解不了草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敬把胡嵩跃和刘序的上奏呈递过去后,朱厚照端详半天才放下来,问道:“江彬所部人马折损多少?”
萧敬一怔,又变得小心谨慎起来,道:“战报中并未提及,不过想来,折损不大,鞑靼人并未有继续南犯的迹象,战事应该是彻底结束了。”
朱厚照道:“那意思是……胡将军和刘将军的人马尚未跟江彬所部汇合,可以这么理解吧?”
“是。”
萧敬肯定回答,他已把战报详细看过,能确定胡嵩跃和刘序的措辞,以及真伪,他很清楚胡嵩跃和刘序并非那种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将领。
朱厚照一摆手:“朕担心这么多日子,江彬居然并未出事?也算造化了……如此说来,后续出兵真有效果?嘿,朕答应派出人马到草原袭扰,这才几天,鞑子就真撤了?就算有反应,也没这么快吧?真让人不明白……鞑子在搞什么?”
萧敬心想:“陛下是何意?难道陛下觉得江彬所部应该全军覆没?”
朱厚照抬头道:“跟王守仁说,江彬回来后,马上召他来宣府,朕要亲自问问他,好端端一场战事打成这般模样,到底是谁的责任!朕必须严查到底!”
本来萧敬对江彬这样的佞臣无好感,趁着江彬战败时,他希望朱厚照能重重地惩罚江彬,就算不处以死刑,革职查办也可以,此时他心中隐约有些失望,江彬居然逃得一命,难道就就是所谓的祸害留千年?
“是,陛下。”
萧敬低头回道。
……
……
八月初八这天,草原战事最终结果,胡嵩跃和刘序率领兵马北上五十里,终于跟江彬、许泰所部会合,将开战前后发生的事情搞清楚了,马上给朱厚照传回消息。
还是萧敬跟朱厚照奏报,这次萧敬谨慎许多,没有把心中想法表现在脸上,更多是公事公办。
“……江彬遭遇鞑靼兵马夜袭,夜色中不明敌人底细,匆忙逃离,六千折损两千有余,之后带兵回撤到察罕脑儿卫故地,被鞑靼兵马堵住去路,只能固守待援,好在鞑靼人不多,只有万人上下,之后小半月都是苦战,直到几天前鞑靼人撤走,江彬才带兵南撤,中途又发生几次小规模战事……”
“……江彬带领的六千兵马,跟胡将军和刘将军会合时,只剩下不到两千,粮草辎重、武器弹药和马匹损失惨重,平安归来的将士多半带伤,但总算未让陛下失望。”
萧敬禀报完毕,恭敬等候朱厚照进一步指示,他希望朱厚照能降江彬的罪,只是他不会刻意表现出来,反倒为江彬表功,似乎能够全身而退也非常不容易。
朱厚照冷笑不已:“六千兵马就剩下两千,折损四千余众,这跟全军覆其实没多大差别,江彬好意思留着脑袋回来?那四千将士就永远留在草原上当枯骨?”
萧敬道:“陛下息怒,此战已结束,实在没必要气坏龙体。”
朱厚照懊恼不已,总归这结果不是让他太失望,之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只是他心中有极大的不甘,却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江彬现在何处?”朱厚照厉声问道。
萧敬回道:“尚未到张家口堡,不过陛下的御旨已传过去,只要他进入关内,就会被拿下,押送至宣府。”
“嗯。”
朱厚照点了点头,“还有许泰和那些将领一起押解前来……哪怕他们刚经历过浴血奋战,朕也要一一追究责任,不过最重要的是把罪魁祸首找出来,不然朕没法跟天下人交待!”
……
……
江彬回到张家口堡,以为自己是功臣,经过连续战斗下来,他对鞑子的轻视早已不见,反倒认为能在草原上全身而退很不容易,最重要的是他利用先进的火器,杀死杀伤很多鞑靼人。
因为他麾下官兵装备有大明最先进的武器,而鞑靼人的进攻手段乏善可陈,加上不想冒险死太多人,所以对察罕脑儿卫故地的攻击不是很猛烈,跟榆溪河战事并非一个数量级,即便如此,还是把江彬所部人马吃掉大半。
鞑靼人本想围城打援,等候大明皇帝带兵自投罗网,结果发现朱厚照跑得很快,只能改变战术,准备把江彬所部在察罕脑儿卫旧址给困死。
不过其后大明各处兵马深入草原腹地骚扰,部族联合兵马人心浮动,说白了就是各家都怕自己的地盘给大明给占了,更无法承担人员和牲口的损失,所以无心作战,越到后来散去的人越多,对察罕脑儿卫故地的围困不攻自破,到最后干脆一哄而散,江彬这才有机会脱困。
江彬刚进入张家口,就被王守仁带人拿下,江彬气急败坏质问,王守仁却充耳不闻,将其五花大绑押上囚车。
“本将军乃是大明功臣,谁敢对本将军无礼?”江彬还在叫嚣,但其实气势已没当初那么盛,眼前并非是任人宰割的酒囊饭袋类型的地方官将,作为宣大总督本身又是兵部侍郎的王守仁,有足够的权力拿下他。
王守仁从未想过跟江彬多废话,直接将其投到狱中,先饿了江彬一天,这才往宣府押送。
王守仁甚至跟押送的人打招呼,若是江彬中途乱来的话,可以直接格杀!
这次不但朱厚照身边人想对付江彬,就连朝中正统文官也巴不得江彬去死,便在于江彬犯了众怒,王守仁甚至做好若是皇帝宽赦江彬罪行,他将派人暗中击杀江彬的准备,当然一切还属于构想。
江彬于八月十五被押送至宣府,朱厚照这天却没心思召见。
江彬人被押送到宣府镇专门用来看管落罪军官的牢房,又是一通非人的虐待,时值中秋佳节,朱厚照压根儿就忘了有这个人,萧敬和小拧子等人也有意不跟朱厚照提及。
一直到八月十九,朱厚照才记起还没见江彬,当即招来萧敬询问情况,萧敬实话实说,告知江彬早就到了宣府。
“人在何处?”朱厚照不紧不慢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