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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夜。
往年的上元节,阖宫喜庆、灯火辉煌,最是热闹不过;今年却是宫灯寥寥,百废待兴。
慕霆钧于浑浑噩噩间被人押入天牢,醒来一看,知晓大事未成,趁牢役不备,撞墙自尽。曾为国舅的慕大郎、慕三郎及慕氏嫡系一脉男丁陆续收押,不日问斩。他们的妻妾、子女一应入狱,只待皇帝定夺,看是发配边疆做杂役,还是充为官妓、宫奴。内外宫中,效命慕氏的宫奴、宫婢均被秘密绞杀或收监待审,荣极一时的慕氏外戚一族就此凋零,唯太后慕芊岚、皇后慕兆盈不知所踪。
李颂兴、商骏领了旨意,分别率领内廷卫和禁军,在皇宫内外搜索慕氏余孽。叶尚膳护驾有功,受格外提拔,升任尚宫,统辖十司一典,并得宁昱晗亲授玉印,着令其帮衬着才人颜苓若问讯后宫各殿是否与“慕氏谋逆”之事有所牵连。
兵部尚书武致洪奉旨率兵前往皇朝西门,捉拿镇国大将军季醇。季醇得信,泪洒西门,挥剑自刎,临死前,哭求武致洪转告宁昱晗:他愧对圣恩,没脸再见天颜,但求皇上看在他季家曾辅佐圣祖一统天下和容德夫人对皇上一片真情的份上,饶容德夫人一命。
宁昱晗早已听云烟报知文婕妤替武茗暄挡剑身亡的噩耗,再听此言,当即蹙眉挥手,“季氏女敏,驳其容德夫人之号,打入冷宫。是生是死,留待慧妃醒来再行定论。”这番旨意搁下,又命人看牢季敏,以免她自缢。
一场惊心动魄的逼宫浩劫就此扼杀,万里江山没有改姓,仍旧牢牢地掌握在宁氏手中。即便,如今满朝上下所以为的“宁氏正统”早已不是真正的宁氏皇族血脉。
御乾宫内,层层帷幔垂坠,淡淡烛光明明灭灭。
武茗暄静静地躺在龙榻上,仰望着头顶明黄的帷幔,双眸睁得很大,却是雾气氤氲,入眼只是一片明黄,什么都看不清。
刺耳的破空声仿佛还震撼着耳膜,铁箭从睿扬哥哥的后背穿透前胸,冒出那隐隐泛着幽光的箭头。青蓝色的太监服颜色未改,没有一丝血痕,可越是这样,越是叫人心寒。
武茗暄心下焦灼,张口便唤:“来……来人!”尽管她使尽了力气,可出口的话音仍旧虚弱得近乎蚊喃。
然而,趴伏在踏脚上似乎熟睡的云烟却猛然抬头,只向上望了一眼,便利落起身,半挽起帷幔,“娘娘,您可算醒了!”一面嘘寒问暖地询问是否要用水、吃粥,一面让人去请一直候在外间的付院判来替慧妃诊脉。
“娘娘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尚还很虚弱,得好好将养。”付院判收回手,捋了捋胡须,又道,“云烟姑娘好生伺候着,我去给娘娘开方,煎药。”
“有劳院判大人。”云烟颔首一句,招呼人送了付院判出去,又唤端水进来服侍的纸鸢,“这里有我,你快去养心殿禀告皇上,也好叫皇上安心。”
纸鸢满面喜色,匆匆向武茗暄一礼,应诺而去。
云烟回过头,瞧见武茗暄欲强撑起身,忙近前将她扶来靠坐在床头,柔声劝慰:“娘娘,您别起身,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我昏睡了多久?如今外面是何情形?”武茗暄用了些水,嗓音已不再粗哑,但因身子太虚弱,所以听起来有种轻如柳絮的韵味,苍白面容上的焦急之色却一览无遗。
云烟欲张嘴提醒她自称不合规矩,转念又想:慧妃娘娘经历了这么多,一时口误是很正常的。何况,这里现在没有外人。
云烟释然一笑,取过一个锦绵包裹的藤编靠枕给她垫着腰,又捻了捻被角,斟酌了说辞,避重就轻地答:“如今大局已定,乱臣贼子皆已伏法。娘娘也该好好养身子,可别落下什么遗症。”
武茗暄闻言蹙眉,却没再问半句,只侧过头,静静地望着她。
云烟暗叹一口气,低下头,“娘娘,您昏睡了三日有余。”
“三日?”武茗暄惊呼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就抓住了云烟的手腕,“那,那我兄长呢?可是已回郡王府养伤?”心底实在是怕,所以她死死地盯着云烟,只希望她能点头。
如她所愿,云烟点头道:“是,娘娘别担心,太医们已经替安佑郡王处理了伤势,据说没有性命之忧。皇上本是要留王爷在宫中养伤,可王爷说‘之前是为救驾,入宫匆忙。现在此间事了,也该早些回去让母亲安心。’皇上劝说不得,只好安排了林都尉,护送王爷回府。”
武茗暄这才收回手来,长吁一口气,连道:“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就好!”眸光一转,眉眼间又染上些许恼意,“虽说如此,也该使个人回去报平安便是,怎就偏要自己回府?”
之前,云烟担心武茗暄,对别的事一直不太关心,此时听她念叨,也有些纳闷,刚想说点什么,却闻外间通报——皇上来了。
武茗暄闻声抬头,往隔断内外间的飞罩处望去,眼中刚显一抹明黄,已见宁昱晗大步迈过门槛,负手立在了屏风边。
云烟咽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恭敬施礼后,退了下去。
宁昱晗急急赶来,却久久没有再抬步,就这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凝目看着斜靠在榻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