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血,这同杀鹿杀熊并无区别,但是……”张无忌摇了摇头,答道,“我怕杀了他们,他们的妻子后半生无可依靠,孩子们痛哭流涕。”
这个答案不仅出乎张无惮的预料,连殷素素和殷野王都吃了一惊。殷野王长眉一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兄弟二人,等着听张无惮的回答。
张无惮此时没管旁人,他看着傻弟弟满心柔软,张无忌有时纯然得带些傻气,但善良忠厚绝不是罪过。
他道:“一个坏人死了,他的妻子儿女会哭泣,但一个坏人若活着,杀了许多好人,岂不是有更多的妻子儿女丧夫丧父了吗?”
张无忌想了半晌,又问道:“那怎么判断谁是坏人谁是好人呢?看谁杀人吗?”
“这倒也不是,还得看杀得是何人,又得看杀人时是何心境了。譬如你杀坏人时,是为了阻止他们继续为恶,况且还怜悯他们的妻子儿女,这便是好人;那些杀戮好人之人,却全无悲悯之心,以杀戮取乐,这便是坏人。”张无惮答道。
张无忌点头应是,把他这番话记在心中,反复琢磨了几遍,深觉有理,隔了半晌,又忍不住道:“那为什么会有人杀人呢,我不杀人,他们也不杀人,大家和和乐乐的,岂不两家欢喜?”
张无惮笑道:“可是你管的住自己,却管不住别人,只消把天底下的坏人都杀尽了,剩下的好人便能和和乐乐了。”
他说的都是歪理,但跟个九岁孩子讲太多的道理想来张无忌也无法理解。果然张无忌颇为顺利地接受了他的说辞,应道:“所以我们杀坏人,是为了保护好人?”
张无惮点点头,看他双眼微凸,面色青白,拉过他的手来:“你吐得厉害了,还是歇歇吧,别让娘亲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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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日便到了天鹰教总坛,只是时逢殷天正远走西域,并未归来,便未能相见。小住几日后,张无惮正在殷素素指导下悬腕练字,便见殷野王撩起帘子来,笑道:“好妹子,爹爹回来了!”
殷素素喜色满面,忙携了两个儿子一路迎出去,便见一极为高大魁梧的秃顶老者,长着鹰钩鼻,一双长长的白眉一直从眼角垂下去。
这位便是“白眉鹰王”殷天正了,他快步向前走,几乎是刚走过转角见到他们三人,便朗声大笑,将飞奔过来的殷素素抱了个满怀,低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斥道:“原是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这般娇怯怯水做的姑娘,可不像是我殷天正的女儿了!”
说是这么说,仍爱怜地轻拍她的肩膀:“你一双孩子都这么大了,可不是能趴在老父怀里撒娇的年纪了。”
殷素素在王盘山大会上被谢逊抓走时不过二十许,如今却已嫁作人妇,携子归来。
殷天正眼光何等毒辣,早看出殷素素除了就别重逢的喜悦,还带着些怯意,一想便知她是在担心私下嫁与武当弟子一事儿,笑道:“那武当派张五侠,早推十年,我便听过他的名字,想来凡士庸人也不配娶到我的女儿。嫁都嫁了,难道我还强要你们夫妻分离?”
殷素素心头千斤重担这才算扔下了,轻舒一口气,忙把张无惮、张无忌拉到身旁,道:“快,快来拜见外公!”
殷天正站着受了他们三叩,这才把他们扶起,细细打量着,见他二人虽长得一般无二,但神情气质大有不同,倒是一下便把他们认了出来。
等双方见过,殷天正方道:“日前武当张真人过百岁寿辰的大喜日子,倒让人给搅和了。”
前日便是张三丰寿辰,纵使天鹰教消息灵通,中间隔了万里之遥,这边也没收到消息。殷素素一惊,忙问道:“可是为了谢逊之事?”
“谢逊已死,但总归有人不肯相信。”殷天正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仅为这个,还有龙门镖局满门被杀的惨案,也有人说是张五侠做的。”
殷天正和殷野王自然知道是谁灭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殷素素神色微变,当年正是她伪装成张翠山的模样犯下此案,以惩罚龙门镖局未能保护好武当三侠俞岱岩,害得他被折断四肢、变成废人之过。
都是当日种下的因,不知会如何收场?她颤声问道:“父亲?五哥如何了?”
“外祖才刚大赞爹爹非凡士庸人之辈,若爹爹连这等小事儿都不能处置,也当不得外祖一声赞了。”张无惮见她手指发颤,忙牢牢握住了,示意张无忌把她扶好。
殷素素乃是情之所系,这才方寸大乱,听他一说便回过味来,若是张翠山被逼问住了,殷天正同她相见时便不会是这副情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