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惮见殷梨亭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什么,轻声道:“六叔,不如您跟我们一块去蝴蝶谷,找纪女侠问清楚?”
“我确实该找她问清楚,她若早早告诉我实情,殷梨亭绝不会纠缠不清!”殷梨亭擦干净眼泪,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垂头半晌方道,“也好,既然是胡大夫遇上了仇家,再放你们两个孩子单独去,我也放心不下……”
张无惮道:“不如您先走吧,我们慢慢在后面便好。”
他这是体谅殷梨亭想尽快要个说法的心情,自有婚约至今,生生让人一拖便拖了十年,换谁谁不火大,幸而殷梨亭仁厚,只是单纯想找纪晓芙问清楚。
殷梨亭苦笑道:“不必着急,她女儿都八|九岁了,我让人一瞒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当下他用溪水梳洗干净了,上山同张三丰告秉,不多时下山来,看张无惮已经准备好马车,正扶着殷离上车。
想到先前的失态,殷梨亭脸上一红,忙快步上前来,从他手中取过缰绳来:“我来吧。”
张无惮松手让给他,看他仔细将行李绑好,方道:“六叔,我请了个车夫,咱们只管高坐便是。”
殷梨亭往一旁看了一眼,见那侍立的车夫身形高大健硕,手背青筋暴起,显然也是练家子,便知定是天鹰教教内人士。
他便没再说什么,撩起帘子上车。张无惮道:“等再往南行一段,咱们再换乘水路,倒还快一些。”
殷梨亭骤逢情变,闷闷不乐,一直都没能缓过劲儿来,但他也不愿因自己一个人把气氛搅乱,强颜欢笑努力跟他们说话逗趣。
他这模样谁能看不出问题来,不过是张无惮和殷离都装作不知,配合他演戏罢了。
等熬到蝴蝶谷,殷梨亭还特意温柔地将他们一一扶下车,这才神色复杂地向着谷中看了一眼,轻声道:“我们走吧。”
殷离拉了拉张无惮的衣角,轻声道:“惮哥,毒仙会喜欢我吗?”
张无惮笑道:“她怎么会不喜欢呢?”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外加他们夫妇自己的命,王难姑该知道如何选择。
他们一路行进谷中,果然看到有十多名江湖人士聚拢在谷中,每个人身上都有奇形怪状的伤痕。
殷梨亭定睛一看,果然在其中看到了牵着一名小女孩儿的纪晓芙,浑身一颤,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张无惮没有理他,也绕过看到殷梨亭也僵住了的纪晓芙,径自走到茅草房旁边。
有十多名武林人士在草房门口打着地铺,个个哀嚎不断,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张无惮正想出声,却听一个秃头老者吼道:“混小子,胡大夫染了天花,正需静养,你敢去打扰?”这是想借呵斥张无惮赢得胡青牛的好感,他双手被铁链缚住,动弹不得,只能厉声叫喊。
张无惮头也不回,冷笑道:“再管不住自己的嘴,用不着等毒性入脑,小命便先玩完了。”
此人乃是崆峒派圣手伽蓝简捷,他本非秃头,只是让人在头顶上抹了烈性毒|药才成了秃顶,闻言便是一惊,想不到这少年竟然一言喝破了自己所中什么毒,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来历,不敢妄动。
张无惮出声道:“晚辈张无惮,前来拜见胡大夫、胡夫人。”
他的名声还是很管用的,尤其现在胡青牛让金花婆婆吓得都躲在屋子里装病了,正是求告无门的当口。
过了不多时,果然王难姑开了门,行了个万福道:“还请张堂主入内一聚。”
十多名前来求医的江湖汉子顿时不干了,盖因胡青牛称病不出,他们在此地已经蹲守了半月了,只盼着能求得胡青牛心软,可从来没得到里面的一声回应,怎么这新来的少年便能让人客客气气请进去呢?
这群人不过是江湖上的二流人物,张无惮喝了一声“聒噪”,拍出一掌,掌风直接将草房旁边放置的石磨整个带起,甩向叫嚣得最大声的那人。
对方急忙闪身避开了,牵动旧伤,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就这么一招他便知自己绝不能招架对方,急忙道:“我乃华山鲜于先生门下大弟子薛公远,咱们有话好好说,在胡先生门前吵闹,岂不坏了先生清静?”
“……”张无惮扭头看向他,笑道,“你是剑宗鲜于先生门下?可是鲜于通先生?”
华山派可没听说有这么一位人物,他还以为鲜于通整合世界时被抹灭了呢,想不到不能当华山掌门,倒是跑去当了剑宗弟子。
“鲜于通”三个字一说出来,张无惮便听到屋内一声极为粗重的喘息,鲜于通当年被胡青牛所救,两人义结金兰,却玩弄了胡青牛的妹妹胡青羊,致使胡青羊自杀,果然事隔多年,胡青牛听到这个名字,都愤怒得不能自制。
薛公远还当他听过自己师父的大名,一时间大喜过望,忙道:“正是,正是!”
张无惮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他,领着殷离走了进去,进了内室,便看到胡青牛坐在床头紧盯着他。
这位医仙连并他的妻子,看起来都同张无惮上次相见时憔悴了许多,张无惮再次行了礼,并没急着将殷离介绍给他们,而是道:“晚辈听闻二位近来遇到了些麻烦?”
胡青牛冷淡道:“我们若非碰到了麻烦,张堂主又如何会出现呢?”
前脚金花婆婆打发这十五个身负疑难杂症的病人来找他了,后脚张无惮也出现了,胡青牛自然猜到他来此是为了拉拢他夫妻二人。
“趁火打劫实非君子所为,可晚辈本就不是君子,何必在意这些?”张无惮笑道,“胡先生何必为争这一时的意气,倒白白使得两位不世出的医毒天才死于非命?”
王难姑道:“死便死了,谁还怕了不成?老牛,咱们死在一块,有何不可?”
胡青牛看了她一眼,他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婆奴,他固然不怕死,可连累了妻子一道殒命,那可百死不能相抵了。
张无惮看他默然不语,又道:“胡先生不肯为银叶先生医治,想必是知道金花婆婆来历。昔日在光明顶上,我明教诸人何等诚心相待,她为了一个男子叛教而出便罢了,可竟然丝毫不顾念往日恩情。这些年来,我派中人折在她手下的还少吗?”
这一番说得胡青牛和王难姑都神色微变,他二人都算是明教高层,自然知道金花婆婆本是明教四*王之首的紫衫龙王。
胡青牛怒道:“我原本便说,只消她重归明教,我便为银叶先生疗毒,是她自己不肯,咽不下当年受的那一点委屈,如今韩千叶伤重不治,她倒还有脸面来杀我,怎么不先杀了她自己?”
这句话刚说完,张无惮一把推开殷离,扑上前去,先一步将胡青牛夫妇二人拽离原位,顺手往脸上一遮,挡住了对方射过来的暗器,翻手一看,见掌心赫然是三枚灿灿金花。
他冷笑一声,喝道:“怎么,金花婆婆何时练就了这等藏头露尾的绝活?”
张无惮嘴上说得轻巧,却觉手腕生疼、掌心发麻,金花婆婆含怒出手,这几枚暗镖上运足了力道,料想此乃她全力掷出。
对方极不好惹,但试探出这水有多深,张无惮反倒暗中松了一口气。他此时单论武功不如金花婆婆,但他有殷梨亭等人相助,有王难姑的毒|药,又有叵测的居心,真要是到了翻脸之时,阴死金花婆婆并不多难。
——何况他敢不带手下孤身前来,便是有所依仗的。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有人在窗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尤带痰音,似乎刚刚经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便是你外祖在此,也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殷梨亭避开人同纪晓芙说话,再三追问下,才从纪晓芙口中得知张无惮所说俱是属实,可却迟迟问不出杨不悔的父亲是谁。
他正在难过愤懑没开交时,听到这边有响动,二话不说便要赶过去。
纪晓芙一急,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六哥,那金花婆婆武功路数诡异,你不是她的对手!”
“……”殷梨亭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将袖子抽出来,拔剑出鞘,清啸一声,朝着那个佝偻的身影便是一剑刺去。
却见那老妪身形一晃便躲过了,右手伸出,两根指头便向他的双眼挖来。殷梨亭也非弱手,身子还在半空中,强行扭转,一剑斜向上削出,金花婆婆只得将手指收回以免被直接削断。
十余名让金花婆婆以虐|待下毒等手段折腾得苦不堪言的江湖人士纷纷站了起来,有人喊道:“胡大夫,你答应医治我们,我们为你助拳!”
也有人道:“婆婆,只求你给我解药,我帮你杀了这群瘪三!”
呼喝之人正是鲜于通弟子薛公远,张无惮单手劈开桌子,一根桌腿直直掷过去,一下便将其戳了个对穿。
薛公远在原著中也不过是个路人甲,但张无惮对他印象颇深,此人得在蝴蝶谷求医学医的张无忌所救,却又在大旱断粮时,想将他和杨不悔煮了吃掉。此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张无惮早就想杀了。
他先使一手震慑住了众人,这才高声道:“谁若敢踏入此地一射之地,一概杀之!”说罢给胡青牛夫妇使了个眼色,“烦请二位替我照顾好阿离。”
胡青牛夫妇武功比不得金花婆婆,但也足以应付这些受伤来此之人。胡青牛当下道:“张堂主放心便是。”
王难姑也深知能不能活命便看今晚比斗结果了,自不愿让张无惮分心,紧紧拉起殷离的手,对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