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照亮了这一条小巷。
光芒本身变成像是水或雾一样的实体,因着那一条断绝缘果的法则、只盛在这巷子里,丝毫不向外溢散。
这令火焰中的那个人更加清晰、耀眼。
起初两位修士以为走来的是一个红盔红甲的女将军。她的脚下环绕着凭空而生的火焰,盘旋着在地面上盛放——好像一条火焰长裙。火舌****地面与墙壁,被蒸腾而起的水汽令空气变得灼热扭曲。
而那女将军有一双火红色的眸子,眼眸中是一道细线似的黑瞳仁。
这意味着她是一个……
龙族。
一个可怕而不详的预感在两位修士心中陡然生起,也因着这种恐惧与惊诧感,他们才终于看清楚那“女将军”身上的铠甲……
似乎不仅仅是铠甲而已。
火红色的硬铠只保护了那龙女的头、胸、胯、臂、肩、肘。其他部位——修士原本以为那青灰色乃是内衬。但眼下意识到实则是……覆着大片自身体上生长出来的鳞甲。
盔甲的形制古怪,他们从前没有见过。但肘上的两个巨大的、造型狰狞且有利刃凸起的臂盾令他们印象深刻。
现在那龙族的双手上亦腾起火焰,五指与在掌心在烈焰中变成近乎透明的炽红色。
这样子……与她那种尖细妖异的声音实在不搭。
但修士已经没心思再去评判对方的模样、声音、甚至是眼神。
子谷子盯着那从烈焰中携着可怕的气势走来的龙女,感到指尖微微发颤。并且用同样微颤的声音对他的师兄说道:“睚……眦。”
至游子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咬紧了牙。
他知道面前的可能是睚眦。
——眼下出现在渭城中的龙族……除了那睚眦,还会有谁?!
只是没有想到睚眦的法身竟然是一个……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在两人身前五步之处停了下来。她的个头比两个修士还要稍微高一些。因而她俯视他们,火光在她的脸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
她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旧尖细。但语气变得慢了一些、慵懒了一些、低沉了一些。
这令她听起来像是一个满怀恶意、以残忍的好奇心紧盯着两个小玩意儿的小女孩,危险而不可琢磨:“噫……本娘娘可等了这样久啦……”
发出这样一句感慨的时候她站在巷中两个修士身前,背对着墙头的李云心以及四妖。因而只有至游子与子谷子才能看得到,她的两只眼睛诡异地转了转——一只眼死死地盯着两个修士,另一只眼球则歪向一旁……
似乎在看墙头的那些人。
她自然没法儿透过自己脑袋看见身后的那些人。因此这样诡异的情景只持续了极短极短的一瞬间。短到令两个将死之人觉得会不会是因为火光、阴影,而使得自己产生的错觉。
而到了这时候至游子和子谷子才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如果眼前这个龙族是睚眦……
那李云心竟然可以对她说“杀了他们”——以那样随意却明显居高临下的语气……
他又是什么人?!
至游子猛然转向李云心、皱起眉:“你——”
但因着他这个动作,那龙女的瞳孔忽然一缩,似乎对他要与李云心再对话这件事显得极为忌惮!
就在他说出了那一个字之后这龙女口中吐出罕见的短促而清晰的字眼:“——死!”
随后如同方才那鸡精一样,以迅猛而刚烈的势头、携着铺天盖地的烈焰与可怕的极端高热,狠扑了过去!
“镇字符辰字符,本命精元!”至游子对子谷子低喝。他手上不停,两个金光字已在刹那之间被法笔勾勒出来——甚至那时候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撑过去。你挡住,我走。”子谷子几乎与他在同一时刻开口,身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两人说的话不同、做的事情不同,目的却相同——之前只是知晓李云心的事情,觉得这是一件“奇功”,很想回去告诉月昀子换些好处。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李云心死于不死在与不在,都无关大局——一个真境修士可以搞定很多很多麻烦。
然而如今他们看到的是“睚眦”。那龙子要在渭城里对他们二人动手,再蠢的家伙也明白情势一定有大变!
修士们将情感看得淡,但毕竟只是将修士与世俗人的情感看淡。在同修们之中——尤其像至游子与子谷子这种只渡了爱恨情劫的低阶修士,实则有些深交的并不在少数。两人相处那样久,早有些默契。
之前不是很怕李云心是因为丹青道士也是道士,毕竟还是有些隐约了解的。但眼下要将他们扑杀的是龙女——睚眦凶名昭著,即便落难,在修士们心中仍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李云心说他们的死是因那位恩师,之前虽然感惊诧然而心中还是存疑。但如今再看到龙女现身,只觉得那个阴险的年轻人所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么既然如此……
就绝不能这样死了。
要弄清楚那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拼死也要将此消息告知道统。倘若不是真的——那睚眦今夜现身杀人,更要将此大变告诉那位真人!
因而两个人在同时做出最理智的决定——虚境修为的至游子用书写符箓时身前所成的三步之障阻一下那龙女的来势。只要能阻上一两息的时间,更擅长遁法的子谷子便可以脱身。那时候至游子身死,子谷子再去弄清楚一切——也总比两个人都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要好!
便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至游子所书的两道真符已被祭出。
他身前三步禁制立成,当即与扑面而来的火焰与高温冲击在一处,泛起灿然金光。
而那子谷子的身影已渐渐变得透明,他在即将遁逃之前终是忍不住转头再看了他那位师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