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事情不懂,道法却是懂的。
青蚨子忍不住皱了皱眉:“道长,只是有一点……我们写真符,每一笔都灌注了灵力——这灵力是我们自己的灵力。然后那些笔画组合在一起组成了真名,便构成一个小小的阵法。灵力在阵法中流转,生生不息,再从周围汲取天地灵气,这才是合用的符箓。”
“然而他……东一笔、西一笔地画——我不通丹青道法。可道长既然说与天心正法也有相通之处,那么想来与符箓之术也不会差太多。那么,那些印记画痕没有连在一处、灵力也就构不成阵……那画作如何起作用?”
月昀子眯起眼睛,看着远处——仿佛在看那“睚眦”。
“所以这正是……那龙子的高明之处。唉,妖魔之中竟也有如此人物,而我们从前却只知道他生性残暴乖戾!倘若它不是妖魔、倘若那清量子也有它这样的谋略智谋,唉……”他连连叹息,“这妖魔……我倒是非杀他不可了。这样的睚眦,绝不能活在世上,更不能活在我的卧榻之侧!”
青蚨子安静地听他感慨。
等他感慨过了,才道:“所以说这是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愿力。”
“我们所书写的符箓当中灌注着灵力,所以合用。更浅显地说,符箓要起作用,有两个基本的条件。”
“其一,每一个笔画当中都要灵力。笔画中的灵力,有两个作用——在成阵之后引导灵力流转,以及保证这一笔一划不是世俗中人随随便便的一笔,而是道法。”
“其二,这一张符箓上,也还要有充足的灵力——将整个符箓当中的字画,‘浸’在灵力当中。这一点,你们是不晓得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虚境之下的修士掌控不了大阵,只需要在符箓上书写。道统符箓规格有定制,正是为了照顾你们。而只在常规的符箓上写,第二点条件很容易满足——这天地之间就充斥着灵力,实则你书写的符箓已经‘浸泡’在灵力中了,因此你们都不需要额外考虑这个问题。”
“但到了化境之上,修士可以做到另一点——成大阵。像这睚眦所做的,以渭城周边的土地为纸,来做阵法!这才是修士们的大手笔。”
“他和那丹青道士亲自去挖渠,实则就是亲自将灵力灌注在渠中——那是满足了第一点。每一笔一划,都有灵力灌注。这一点之后你还可以留心……无论之后他们修桥还是铺路,那睚眦和那个丹青道士必然亲力亲为——每一条路、桥,都是他们规划好的、设计好的笔画!”
“另一些,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的工程,那毫无疑问便是障眼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是那龙子惯用的手段——这睚眦的心机和谨慎……当真是天下罕有。”
“那么……第二点?这符箓或者说画卷,要被灵力‘浸泡’着?”青蚨子似乎是听得入了迷——实则相比勾心斗角,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些。
是道法的玄妙。
“这第二点,嘿嘿。正是我要说的事情。”月昀子赞叹了一声,“若是我要做大阵,最好的选择是这一座渭城。渭城里三十万人口,阳气鼎盛,稍加手段便可以转化为灵力。这,么一来以渭城做卷,这符箓便‘浸泡’在渭城三十万人阳气所转化的灵力之中了。”
“但这睚眦……嘿嘿,当真是个枭雄。他只会将这阳气冲天的渭城,当做点睛之笔、当做阵眼!那么比渭城更大的画卷——囊括了渭城周边那些耕地的,灵力从哪来?”月昀子边说边站起了身,“嘿嘿——便从那些农户、庄户们的信仰愿力当中来!”
“此刻愿力或许不足。然而别忘记行云布雨乃是龙族的看家本领!到了那时候那龙子登上建好的神龙教法坛、高呼一声唤来了雨水……那些正为豆种焦躁不安的农户——尤其是今年欠收便要饿死人的情况——那该是多强的信仰和愿力!”
“大阵,便成了!!”
说到这里月昀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激荡,猛地抬起了双臂。屋里忽然灵气乱涌狂风大作,所有的门窗齐齐洞开,屋外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
而这月昀子想通了一切关窍,纵情大笑——
“好!好!好!”
“好一个盖世妖魔通天君!”
“这才配得上做我月昀子的对手!”
“你既有龙虎胆,我亦有琴剑心!我便让你——在那一日死个轰轰烈烈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蚨子怔怔地看着月昀子……还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
……
……
在同一时刻纵声大笑的并非月昀子一人。
还有汪生——那个在故城街废宫广场之前开了一家书笔店的汪生。
他的正妻是于府四房的庶出,依着李云心的话说,“模样性情都不好”。但这样子的他原本也攀不上高枝儿的——汪家与四房的老爷交好的时候家道还未中落。但到了他父辈的时候家道何止“中落”,而是“崩溃”。
但四房的老爷那时候正打算推荐一个家中子弟应渭河府的孝廉,就正成全了他——于府老爷重诺、不厌弃故交之子贫寒,这可是一个好名声。
随后汪生便一直不得志,甚至要那位于府下嫁给他的小姐变卖自己的嫁妆支撑门面。
直到某一夜,他在废宫广场前的书笔店里遇到一个“怪人”。
怪人传了他“黑药”的方子。
也是他福至心灵、当发达了——捯饬了几日竟然真的做成了。
然而这种事,即便做成了平日里也没什么用处。可很快据说于府要帮那神龙教修桥铺路、开山凿石。汪生知道自己这黑药威力巨大,又想起那“怪人”当夜临走之前说“过些日子,自有机缘让你一展所长”……就哪里还管那怪人是什么来路、又打算要他做什么——
直舔着脸跑去四房府上,吵嚷着才见到了管事的、将自己的事情说了。
空口说自然无凭。也亏那管事的是看着他那发妻长大的,虽不待见他,到底心疼自家小姐。就皱着眉跟他去“见识”了一番。
然后瞪着眼跑回于府,告诉他们老爷去了。
要说这“黑药”——李云心给他的“黑火药”配方——威力有多大?
其实并不大。甚至没有熟练的石匠依着传统的法子采石方便。然而在于家同神龙教合作的这件事情上,谁都想要出一把力、讨于其的欢心。况且同一个方兴未艾的教派搞好关系也是好事——听说那神龙教背后是上清丹鼎派渭城驻所里的那位高人呢。
四房的于老爷正愁没什么法子去讨好他那位兄长,眼下他那早被他忘到天边的便宜女婿却送了好机缘来。这就大喜了。
喊他过府里说了些话、问分明了,向他要方子。
汪生到了这时候学得乖巧,说死了也不交方子。
他那岳父没办法,便说要他明日与他一起见族长——于其于老爷。
这便是汪生的大喜事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汪生打算出门去。先去四房见自己岳父泰山,然后去见那位整个于家最有权势的人。
前日里见了岳父,得了些赏钱。他回来的时候割了三斤肉,在锅里炖得喷香。汪生夫妻加那通房的大丫头三人撑得肚子滚圆,直嚷嚷着这辈子再不吃肉了。
可到今早起了肚子空空,便早忘了昨夜的腻味。将肉汤肉渣热了、心疼地煮一锅白米饭、拌着煮肉时候的猪油狼吞虎咽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