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剪便说不出话来。只能叹息道:“龙王真是……真性情。但至少,咱们还可以慢慢来。譬如说,龙王现在的烦恼事是什么?”
“王老板这回倒变成个聪明人了。”李云心笑着看他,“这么说你要对我示好咯。”
王伯剪似乎还不是很适应李云心这种直接的、赤果果地谈话方式。因而是顿了一顿,略微苦笑之后才道:“……是的吧。龙王现在想要什么?”
李云心想了一会儿,手搁在桌面上、五指波浪起伏似地轻轻敲打。如此过了十几息的功夫才开口道:“半个月之前真龙对我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来掌控渭水。虽然做不到未必有什么严重后果,但是我这人不是很喜欢失败的感觉。”
“我来到这蓉城余国之后忽然发现这里是个有趣的地方,还有些有趣的人,很想待得久一些。这么一来的话……时间就不够了。所以说你们有没有能力和能量——”李云心看着王伯剪,“在十五天的时间里,让占据我渭水的妖魔都对我臣服?”
王伯剪听了这话搓了搓手:“啊呀。这件事……倒是很难。”
但又想了一会儿,笑起来:“却不是办不成。”
然后站起身来,看着李云心:“既然已经叫龙王记恨了一次,那么这一次么……咱们就拿出看家的本领,助龙王纵横天下!”
李云心哈哈大笑两声:“好。那么我就坐等你们的好礼了。今夜至此。眼下我得出门做些别的快活事——后会有期。”
说罢他转身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就与狼道人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中。
王伯剪目送李云心离去。在他消失之后又等了一刻钟,这才挪开身后的长凳,慢慢往堂后走。
蓉城的木南居也是个三进的院落。王伯剪推开前堂的后门,夜色里的风雨便吹拂在他身上。他冒雨穿过青石板铺就的中庭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正房门前。
抬起手正要敲门,门内却已传出一个女声。女声温婉轻柔,忍不住叫人联想这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的绝色。但这温婉之中却有些中正平和之意,又令人难起亵渎之心了。
王伯剪听了这声音忙收回手。先正一正已被豪雨浇透了的衣冠,这才推门进去——可只越过门槛、低垂着头——恭敬道:“清水道人。”(注1)
随后听到轻微的沙沙声。然后是赤足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又一会儿,王伯剪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莹润雪白的的赤足。双足很快被水蓝色的薄纱裙覆住,但王伯剪仍又低了低头,好让自己的视线避得更远些。
“倒不用如此。好生站着吧。”清水道人在王伯剪的面前走了几步,似是在忙些什么,“你见了那李云心?”
王伯剪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于是看到清水道人正在……梳拢她的头发。
仿佛是刚从一次小憩当中醒来,她手持一柄牙色的木梳。微侧着身子微侧着脸,于是满头的青丝就垂下来,披散在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她一边轻轻梳拢自己的头发一边向窗外望,好像心思并不在这房里而在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屋子里的烛火镀上她的乌发,令每一根发丝都闪耀昏黄的微光……她看起来像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仙子。
——至少王伯剪这样想。这情景与想法令他短暂地失神,直到那清水道人“忙里偷闲”,再侧脸用一双璀璨若星辰的眸子瞥他一眼,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又将头垂下了:“……已见过了。一刻钟之前刚刚走。”
清水道人没有说话。而是专心地梳理好头发、又将它松松地挽在身后才道:“说了些什么?”
她打理好了自己便那么站在地上,修长的身体笼在水蓝纱裙之下——好像整个人随时都会乘微风而去。
王伯剪再次深吸一口气,便将方才与李云心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但不仅限于对话。他还将李云心说每一句话时作何神态、作何动作都详详细细地描述出来,甚至精确到“他沉默了两息的功夫”这种地步。
清水道人听完了这些便问他:“你怎么看他呢?”
王伯剪认真地思考一会儿、开口道:“此人行事荒诞不羁。但实则深谋远虑,很懂大局。”
“性情呢?”
王伯剪又想一会儿,老老实实地说:“属下看不出。”
清水道人便移步往屋中一张宽大的床上走。又在床边站下了,轻声道:“送上门的好事,他竟拒绝了。”
再在雨声与风声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他,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狡黠的微笑:“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你说对不对?”
她这笑……几乎令王伯剪的心停跳了半拍。这木南居的掌柜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低下头:“是……是……”
“帮他做成他想要的事。”清水道人挥了挥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王伯剪推出门去,同时将门关上了,“我很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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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清水道人,见卷二第一百二十章京华、第一百二十一章天下藩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