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边狼道人的心思惨烈决绝,决定再“赌”一次。而另一边——距蓉城二十余里处的红岭当中,情形却并非狼道人所预料的那样子。
他料想红岭中的豺道人或许会趁乱当即突入蓉城。但实际上……
此刻豺道人还在红岭未出。
在狼道人的计划中豺道人是主角。但在此刻的红岭,他只是一个配角——或者说连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背景”罢了。
红岭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岭。但这个“小”也只是相对而言。否则这红岭被蓉城中人开采了许多年,早该消失不见了。
红岭掩藏在庆国境内石林山的余脉当中,周围被高耸的石山环绕,只有这岭上生着树木、郁郁葱葱。西南边缺了一角——这是常年累月采挖的结果。
密集的房舍、井架、碎石土渣一股脑儿地堆积在这缺口处,有几分村镇的气象。蓉城中的近半数劳力便常年在这里劳作,到如今的结果是在地上挖出了一个缺口,在地下挖出了许许多多纵横交错的矿道。
山岭上草木茂盛处则另有洞天——一些高大华丽些的房屋被建造在那里,可以举高临下地将红岭周边的情势尽收眼中。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矿区中的房舍早就陷入黑暗,岭上的屋子里却仍亮着灯火。
狼道人所担心的豺道人正站在一栋大屋的中堂里,安安静静地听另外两个人交谈。
这屋用粗大的老竹建成,因而在这初秋的夜晚稍有些凉意。但屋中三人并不在意冷或热这种事——毕竟他们似乎都并非凡人。
屋中的桌上只燃一盏油灯,映亮一小片区域。豺道人站在屋角的昏暗阴影当中,眼底泛着幽幽的绿,一边静听一边看窗外蓉城的方向。
一刻钟之前,蓉城里燃起了火焰,将半边夜空映得微微发亮。一刻钟之后,蓉城的上空又出现浓重雨云,而后如同倒扣的铜盆一般向城内倾泻雨水。因而眼下火焰已经灭了,只余未散去的云。
豺道人的确是很想当即率领妖魔们突入城中的,奈何眼下此地不是他做主。
如今的主事者正站在堂中,在灯光上闪着金属的冷光。这并非一个比喻——这正是王伯剪口中的剑宫宫主、从前为木南居与画圣效力的叛徒阳剑子。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用钢铁浇筑而成的。
他生得白净,蓄干净利落的短须,梳了道髻的头上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一根儿不服帖的头发。就连他青灰色的道袍都老老实实地下垂着,透过窗口吹拂进来的夜风都难以令它们稍微晃动哪怕一丝一毫。
无论他的皮肤、毛发、衣服,都闪耀着微光。仿佛原本就是用各色金属打造的,而今只是被打磨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此刻这铁人一般的阳剑子正与另外一人交谈。相较于阳剑子的神异模样,那人看起来便显得……太普通了。
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中年文士罢了。穿一身湖绿色的锦缎长衫,戴一顶乌纱的方巾帽。样子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是那种被丢在人堆里就很难再寻找出来的大众脸。
但此刻、阳剑子与他交谈的时候,身子是微微前倾的。
这意味着这位在野的剑宫宫主极在意此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用这样认真倾听的姿态来表示尊重。
因而在豺道人第三次转头去看夜色中的蓉城时,他听到那文士说:“……定为对方设下的圈套。宫主请看那蓉城上的雨云。”
文士说到这里,移步到窗边。豺道人忙向一边避了避。他如今已是人的模样,但脸颊处仍黄色的绒毛,看起来像是生了金色的络腮胡须。
文士抬手,向蓉城的方向一指:“这雨云低且厚重,只笼着蓉城。出现得突然,雨下得猛烈。以宫主的修为不难看得出这乃是有人使了神通。眼下,那蓉城里必有高人坐镇。若此刻贸然去了,只怕正中对方下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