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丁敏便晓得,因为离国位于北地,离国人比业国、庆国人都要生得高大粗壮一些,性子也蛮横。这点从他们用的羽箭上就看得出——箭杆都要比庆军的长些、粗些。
而今他们所处的这位置,实则距离离国的那块边地并不很远。那么离国的军人出现在此地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刚才也的的确确是他们骄横的作风。只是……怎么杀了业国的军人?
丁敏便抬手,叫弓兵停止放箭。然后高声道:“这里是大庆折冲军火字营旗下,林中是离国的哪一路?”
没有立即回应他。约莫过了十几息的功夫,林间才慢慢显出人影来。这么一看……人数也不少,竟是有将近百人。这些人站在山岗上、背衬着阳光,略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穿着黑甲,戴皮盔。但皮盔压得极低,面孔的轮廓又多是棱角分明的,因而看着很有些肃杀冷厉的气势。
约莫有二十来个弓兵,张弓持箭,瞄准了他们。还有四十来个重甲兵——丁敏认得那是离军重甲骑兵的装束。只是眼下在林中,大概他们弃马步行了。余下的有剑盾手、长矛手,同庆军的配置差异并不很大。
然而这些人冷眼瞧他们不说话,块头又比庆军大,在这秋日午后的林中也形成了叫人艰于呼吸的压力。
如此再僵持半炷香的功夫,才有一个顶盔掼甲的壮汉走到林前,下巴剃得铁青,先望一眼李云心、再望一眼丁敏,放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离军放箭。折冲军火字营?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大笑起来:“还有人有脸提这名字么?几千人在红石峡被人一波全歼了——已是各军的笑话了!你们这些南蛮子,打仗不行,送死倒在行!”
他这一说,庆军顿时大怒。可丁敏再抬手,不叫他们说话。只板脸道:“在下队正丁敏。阁下是哪位都头?”
离军与庆军军制不同,百人为一都,设都头。看他们眼下这人数,应该正是一都的兵力。但燕二在阵中却恼怒道:“头儿,这些混账王八蛋说的什么话?让我给他们个教训!”
但丁敏微微侧了脸,低声道:“拿好你的箭。这些人……难缠。”
其实想要说的是“不是他们的对手”。重甲骑兵在哪支军队都很稀罕——这一都却有四十个重甲骑兵。丁敏在边地时候见过这种配置的军队——离国人管他们叫啸掠军。那些重甲兵有坐骑,那些轻甲兵、弓手,一样有坐骑——便成了轻骑。进军的时候来去如风,残酷无情。他们常年守边关,不但不将别国边军放在眼里,就是遇到了离国的商队、倘若心情好,也要劫掠一番。如果心情再好,大概连人都要杀的。
眼下就当着他们的面射杀了业国军人。倘若起了凶性……难保打杀起来。到那时候,他们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那离军的都头再三挑衅,丁敏却仍旧平静克制。于是这都头似乎也觉得无趣了。便皱眉啐了一声:“南蛮子。没卵子的货色。”
而后道:“我乃大离啸掠军都头第五靖。你们这伙儿人,是运红土的么?嗯?要往哪里去?”
听他说了名字,在一旁冷眼旁边的李云心倒是多看了他两眼。因为“第五”乃是个复姓——这世上凡是复姓的,祖上几乎都是皇族。只不过有的是几百年前的事,有的是几千上万年前的事了。这姓氏不常见,但他在渭城听过一次——渭城废宫鬼帝,那位曾经的大邺昭武皇帝吕正阳座下的金吾卫大将军、第五伯鱼。
此时庆国军人气愤得脖子都涨红了,丁敏却仍面不改色:“原来是第五都头。在下这些人的确是往通天泽运红土的去的——为天下玄门、为苍生福祉。我刚才听这业国军人说遭遇了妖魔……”
第五靖不屑地一笑:“哼。妖魔?已经给咱们杀了!”
然后又斜眼看看那业军的尸体:“这没卵子的货。本是在这山里给咱们做向导,结果见了妖魔转身就跑——逃兵,不管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死字。你们这伙人,也是逃兵?从红石峡里逃出来的?”
丁敏沉声道:“咱们不是逃兵。我们,乃是——”
话说这里,气氛就已经稍稍缓和了。因而接下来这第五靖骄横地问,丁敏不卑不亢地答,倒是将事情说清楚了。
他们这一支离军,乃是从东边的边地进入业国的。因为天下都在为玄门做事,业国、余国、庆国人往通天泽运红土,离军便要“保驾护航”。
第五靖这一都便在附近的山岭中巡游,由三个业国军人做向导。他们这一都不但有世俗军人,还配了一个玄门剑修。也是他们运气好,并没有遇到神通广大的大妖魔,倒全是遭遇如此前老狐妖那样子的小杂鱼。玄门的剑修对付这些妖魔自是不费什么力气,因而这些离国军人慢慢地也没什么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