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被带到场地上,便有军士在他们腿弯处狠狠踹一脚,叫他们跪了。
接着屠武略手持马鞭指指这些人,看符伯楠:“这些,你可认得?”
符伯楠紧皱眉头:“屠武略,本官乃是钦差!你要造反吗!”
屠武略仍不理会他,只自顾自地说话——却是将声音提高了:“符伯楠!”
“你身为钦差,本该是代天巡狩,铲除奸邪的!却哪里想得到,你竟如此丧心病狂、辜负圣恩!”
说到这里,屠将军略略抬手拱了拱。再一指他:“这些个罪犯,本是押运红土往此处来。但在漫卷山中遭遇了虎狼、担忧自己丢了性命,便将红土统统丢了!”
“既丢了红土,担心受责罚,便编造一个故事,说遇到什么鬼帝、妖王!这种事,能骗得了三岁小儿么?!”
他说到这里,便有军士哄笑起来。漫卷山中妖魔虽多,可漫卷山更大——一千个人里,真能撞见妖魔的不过是十之一二罢了。这些撞见了妖魔的,也还都是些小妖,并不非常可怕。哪怕知晓妖魔是真实存在的,但要说什么“妖王”、“鬼王”,听着还是不真切的。
这就好比在战场上,一队败兵声称自己冲进十万人的大阵里,同敌军主将的亲兵血战了一场才险些生还……谁会信呢?
屠武略便继续说道:“这些无知的罪犯编造这些故事,竟引了你这钦差来!他们所说的什么鬼帝,难道你不知道是何居心么?!”
“邺帝?!前朝邺帝!?”屠武略陡然提高声音,往四处环视,“你们是想要谋逆么?!符伯楠,你不但不将他们绑了,还唆使他们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四处传播——你也是想要谋逆么!?”
符伯楠的瞳孔猛地一扩,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可能非比寻常了。
一刻钟之前,他在劝田野逃——因为他的父亲被卷入大案中。而田野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已不是田野本人能说得算了的。
没料到仅仅一刻钟之后,他也落到了和田野同样的地步!这件事……绝不会是针对自己来的。自己可能在无意中被卷入了一件更可怕的大事里,成了牺牲品!
想到此处冷汗便几乎浸透衣衫。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还要做最后的努力。他奋力抬起上半身,高声道:“屠武略!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日前才与陛下说过话,这些陛下都是知晓的!你看我怀里!”
说了便要去摸怀里。但他双手被缚,哪里摸得到。于是一瞪旁边那按着自己的兵:“你来!”
到了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也迸发出几分血气来。原本就是钦差、又是读书人——如今口气再强硬起来,一旁那军士也吓了一跳,下意识边去摸他怀里。等反应过来了、才转头去看他家屠将军。
屠武略似乎也颇为意外,脸色有些阴沉。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那军士继续摸索,竟真摸出了东西来。收回手、借着火光一看,乃是两封书信。符伯楠喝道:“不是这个!下面的!”
那军士就忙去拿下面的——却拿出了一张紫符来。
他自然不认得这东西,只瞧见上面弯弯曲曲写了些字,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于是抬眼看他家屠将军的脸色——发现将军的脸色变了,似乎没料到能搜出这玩意儿来。
符伯楠冷笑起来:“本官不知道你在图谋什么事。但想要栽赃陷害我?!你先问陛下允不允!”
又转头看丁敏:“丁队正,你说!你来告诉屠将军,你们是不是还护送了一位五臾剑派的高人回来?那位高人也可以为你们作证!想活,就将对我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大声说了这些话,营中军人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如同秋风拂过麦浪。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精彩,寻常人一辈子能见到几次这种事!?
便在这时候,屠武略又转身向那修行者低语了几句,脸色变得略有些难看。符伯楠却并不看那人,只看屠武略。
因为他知道,屠武略虽然难对付,但自己是钦差、有皇命,还有这张紫符在,以这些东西造势,未必不能制衡这位从三品将军。可如果再牵扯上修行者,他就很难有希望了。因而他如今只盼这修行者能够置身事外,至少……不会急于做决定。
如此,过了两息的功夫。
丁敏那一群人,原本是默不作声的,似是已经没了什么希望。
但听了符伯楠的话,眼睛又略微亮了亮。那丁敏便跪在地上,努力转了头看屠武略,声音很嘶哑:“屠将军,符大人说的是真的,卑职——”
却又一次被打断了。只不过这次打断他的不是屠武略,而是那修行人。
修行人的声音听不出年纪,很轻,并不响亮。却自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叫数百上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策马向前一步,面容便暴露在火光之中——看着是很年轻的。眉清目秀,美髯五缕。
“你们在说谎。”他微微斜眼看了丁敏一下子,目光又很快收回去——仿佛只是目力触及这满身黄土的军汉,都要玷污他的尊荣,“你们并没有护送什么五臾剑派的修士。我五臾剑派——也不会有需要凡人护送的修士。”
这话说了之后,全场寂静。人们都意识到了这位修行人说话时的奇异之处,当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生怕错过仙音。
修行者,便又看符伯楠:“你,也并没有与你们的皇帝说话。你手中那紫符。则是前几日从本修这里盗走的。”
符伯楠愣住了。似乎是想不到这修行人竟说出这种话——在这样多的人面前,说了谎话!
他立即叫道:“你——”
却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颤抖起来——他的视线旋转,并且忽然变低。
他在旋转的视线中看到了一具无头的身体——被束缚着,跪在黄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