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第九龙子,号称渭水龙王。”苏玉宋平静地说,“此前也杀伤我玄门修士多人,想来诸位都有耳闻。到如今——我将此獠斩在阵前,诸位以为,可否再振我军士气?”
……
……
两位伪圣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琴君与睚眦仍立在黑塔上。
从此处看,极远处那些巨大妖王的身形亦清晰可见,仿佛就在十几步之外。而妖兵妖将则如同汪洋大海一般铺散开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们在这里听不到伪圣说话,所看到的伪圣模样,也不过是一点模模糊糊的金芒罢了。但妖魔亦有妖魔的神通,两人面前仍有此前琴君做法圈出的一面镜子,叫二妖能够清晰看到阵前的景象。
于是在看到李云心现身苏玉宋手中的时候,琴君轻出了一口气。
看着……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意思。
“我们猜对了。”极美貌的妖魔轻声道,“双圣果然有问题。也证明张正忠说的是实话。”
睚眦微微皱眉:“我倒是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此的。双圣千年不出山,我原本猜着是渡劫出了问题、或者已经飞升了但玄门又没有新圣人,因此隐瞒了消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被夺了舍!”
“哼哼。”琴君冷笑——她看起来向来温和从容,这种冷笑却是极少见的,“且依我看,那两个游魂并没有自知之明,从前的修为也并不高。”
“刚才两人的两击,瞧着威风得很,也的确不是你我能做得到的,但还是露了马脚。”
“太上圣人,是何等的境界。他们的手段已不在灵力与威能的范畴了——该是倾覆天地大道与规则。而那两人……却如同孩童手持了绝世神兵一般——胡乱劈砍出去也能切金断玉,可落在行家的眼中,一眼就看得出……那剑可本不是他们的。”
“不过是……以远逊于太上境界该有的灵力,施展出了玄境的手段罢了——甚至还不如。你我瞧得出,那些洞天流派的宗座、掌门们,也该瞧得出吧。况且他们在云山上那么多年,慢慢留意到的蛛丝马迹应该更多。”
“如此说的话——”她顿了顿,“张正忠也说对了一则——我们可以试一试,攻到云山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激昂,也没什么凛然的神色。但偏偏比任何豪言壮语都叫人心旌激荡,只觉得她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得到的。
睚眦沉默一会儿:“为了那云山上、得到了就能成为群妖之主的宝贝?”
琴君便笑了:“那种宝贝,你相信真地存在么?”
睚眦一愣:“少龙主的意思是……”
“我相信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但不会是得到了就能成为群妖之主。否则,玄门何苦同我们这般厮杀。二弟,你想想看——”他在风中抬起了双臂,大风便将他的袍袖吹拂得猎猎作响,“双圣一千年未出世,而今我们知道,已成了傀儡。”
“真龙呢?同样沉睡了许久、同样避世。你我在这一千年当中曾有几次往东边去、为了探个虚实。然而真龙从未露面……”
“但如今知晓了双圣的状况,我却也在想——既然真龙也反常,会不会是……实则在畏惧什么。”琴君侧脸看睚眦,“譬如说那云山上的东西,不是能叫人成为群妖之主,而是能够威慑我们如今的群妖之主、才叫她在这一千年里都不敢妄动呢。”
她这话说得不算离奇,是在情理之中的。可对于一件事“在情理之中”的猜测有许多,她如今这话实际上并没太大的用处。因而睚眦轻轻摇头:“少龙主猜得有道理。但还是在猜测。”
“所以要往云山上去看。二弟——”琴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妖魔不是玄门。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已忘记了从前是什么模样了。”
“从前的妖魔,只敢在山林中战战兢兢地求生。稍有动静,便怕是玄门的人要来除魔了。直到先有金鹏王、再有真龙王。直到如今我们妖魔兴盛了数千年……但也只是数千年而已。相较玄门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的繁荣。可即便如此到了如今,便也有了衰败的气象了。”
琴君在风中叹一口气:“鹏王被封印,真龙久避世。玄门在衰落、妖魔也在衰落。可我们经不起与玄门一样的衰落——如今是坏时候,也是好时机。我们能抓得住机会、才能叫妖魔继续兴盛下去。人道昌盛……哼。妖魔倘若也知道礼仪教化,岂是人道能比的。”
睚眦惊讶地看着琴君:“少龙主……这是何意?”
这个时候,极远处的妖魔们似乎喧哗起来。两人面前的镜中便有一个玄境大妖魔露面,在与这二人相隔数百里远的战场中向琴君发问:“少龙主,怎么办!?”
这大妖魔看起来略有些慌乱,而他身边的众妖也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实际上,大妖发话处正是阵前——他们这一部的妖兵已经慢慢收束了回来,与追击的玄门道士之间隔了一道甚宽的开阔地。地上满是尸首,妖魔居多。
应当是刚才被书圣与剑圣的两击夺了锐气、被反扑时留下的尸首。
这个玄境大妖没有现真身,而是在地上的群妖当中掠阵,瞧着乃是琴君派遣的阵前指挥。
令他略显慌乱的不是旁的。而是……对方阵中,那金光灿烂、身形巨大的极青大帝掌中的一个人。
但实际上如今已不算是人形了——龙族第九子、得道真境大妖魔、渭水龙王李云心,此刻现出了真身来。
琴君与睚眦隔着镜子看,只能看到影像、感知不到灵力。但只瞧模样,也知道这龙族大妖如今油尽灯枯了。螭吻,乃是百丈的龙身。可如今书圣掌中的螭吻龙身却只有数丈罢了——
虚弱无力地盘在那里,像是一条病恹恹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