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眼前这只尖声尖气、古里古怪的三花猫心中的想法么?
倘若是,李云心便意识到,另一个可能或许也要成真。
——他遇到三花或许并非巧合。
因而他深吸一口气,又想到另一件事。
此前刘公赞在云山中,曾向他传递了消息——有关金光子接受了道器、要去找李云心复仇一事。
在君山时刘公赞被明真子裹走,后来在长治镇一役中、在明真子死前被金光子讨了去【注3】。金光子受重伤回了云山、便将刘公赞也带来此地了。本以为他该是个囚徒,可竟传出了消息来。
李云心对此极惊讶。可那时他处境凶险,并未想太多。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乃是在漫卷山中——在遇到庆国军士丁敏一行人之前。那时候……是山中的一个猎户、自称木南居的使唤人传了话给他。
之前李云心见了刘公赞,在同他往关押山鸡处走的时候,问了当日的情形。刘公赞便将当时如何得到消息、又如何传出去与李云心说了。言语之间提到一个细节。当时他未在意。如今见了这三花,才意识到那细节不同寻常。
刘公赞说,他那时的确在云山上——在五臾剑派云山的驻地中。已没什么人再特别关注他,是有些行动的自由的。某夜,忽然听到隔墙有人说话、问他——那语气、声音,正与三花类似。刘公赞晓得三花是绝无可能出现在云山的,因而意识到,或许是木南居的人——那里的人知晓的事情极多,仿着三花的模样来说,自然他一听就晓得其意。
他随意试探了几句——那未见面的“木南居的人”便只假称自己是三花,又随口说了些他们这些人从前与李云心相处的小细节。说到了这个份儿、哪里还能不信的确是“木南居的人”假此同自己联系呢?
于是在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刘公赞向对方说出了金光子得了道器的事——未想,消息竟然真地传出去了。
刘公赞提到这一则的时候李云心还在心里说“这倒是妙”——也不需要表明自己身份。只假扮了一个刘公赞熟识的三花、且假扮得毫无破绽。一方面显示自己强大的消息获取能力,另一方面,以最野蛮直接的方式打消刘老道的疑虑——连这些都晓得了,倘若是玄门的人,还用得着来试探他吗?
可……他如今见了这岩上的、被三花附身的漂亮三花猫,才意识到……
也许那夜,压根不是什么“木南居的人假扮了三花”。
而且的的确确就是她的。
因此他眯起眼睛,轻声道:“此前和刘公赞说话的,也是你么?”
这三花如今仍是可爱的、古怪的、鬼头鬼脑不着调的模样。可倘若这些事都是她做的或者有人指使她做的——包括第一次救李云心于危难——那么他是没可能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小妖”了。
三花翻过了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啊呀……正是的呀!”
李云心略沉默一会儿:“谁叫你做的?”
这猫妖便眨了眨眼,又歪头看他,瞳孔收成两条细细的黑线:“嘻嘻,是二掌柜,啊呀……二掌柜!”
李云心当然不晓得“二掌柜”是谁。但晓得哪一类人喜欢用这种名字——木南居。三花的意思是说……
当初是木南居的人叫她去问刘公赞、而后得到消息、再将消息传出去。
其实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问——想问的话。
但如今李云心似乎确定了一件事。
三花遇到他……应当不是偶然。到如今这个时候,他似乎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成功隐匿了。但还有些人没有被他骗到。这些人或许是盟友,或许暂时是盟友。然而这种感觉仍令李云心皱眉——
他自始至终都极度厌恶一种感觉:有人自以为可以高高在上、操纵或者操控他。
云山的两个游魂从前这样想,李云心便花了许许多多的心思来从他们的视野当中逃开、并且试着给他们制造了一些并不算小的麻烦。但如今……无论是谁还晓得他仍活着——都似乎并没有从他对苏玉宋、卓幕遮所作的事情当中得到一些教训。
李云心便沉默了。
然后……笑起来。
倘若刘公赞瞧见他这笑,该晓得这意味着,他很生气。以至于,笑了。
“好。”李云心和善地笑着说,“好猫。那么……如今是怎么找到本大王的?唔……算了。问这个事情也没什么意思——你找到了本大王,打算做什么?”
三花似乎并不能体会李云心笑容中的意味。
她在岩石上站起来、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啊呀……大王迷路了呀……嗯,嘻嘻,大王要去哪儿?”
“我要去小云山。”李云心说。他不再问东问西,而是看起来接受了一切,“你知道在哪里吗?”
三花开心地跳下岩石,踩着水上了岸。伸脚甩掉脚掌上的白沙,跑到李云心的脚边蹭了蹭他:“嘻嘻,知道,大王,哎呀,带你去……嗯……走……走、走!”
“你倒是对云山熟得很。”
三花猫开始奔跑——她沿着小溪边奔跑,速度很快,在白沙滩上留下浅浅的、梅花一样的爪印儿。李云心紧随其后,默不作声地观察她以及周遭的一切。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还在网里。从苏玉宋与卓幕遮的网中脱困、却随即意识到,他们其实还在另一张更大的网中。
他很希望此乃错觉。因为即便是他这样疯狂的人,也并不很喜欢“鱼死网破”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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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详见第一百七十七章,魔龙之怒
注2:详见第三百三十四章,反目成仇
注3:详见第三百四十六章,看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