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了。
口中鲜血已喷出,体内妖力也枯竭。或许是回光返照……到这时候倒说得出话了。
“怎么……不走……”他喃喃道,“怎么……月儿,我……”
浩瀚龙王将手掌一握。
这位曾经的东海蓬莱之主的头颅便爆裂开。身子软软地垂了下来。
浩瀚君再一甩手,将这无头的尸体丢入海中。直视石柱上的人,喝道:“李云心!你想和本君一战!如今,到底做个了断吧!”
但这时候,李云心的脸色倒平静了下来。
平静下来——不是刚才那种因着极度的担忧而逼出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冷。
他也并没有理会浩瀚君的话。他在看那军阵。那员携了金球逃走的妖将的方向。
“我……”红娘子张了张嘴,“我刚才该出手,可太突然……现在怎么办……”
她边说边看身前的人的脸色。便看到了这种平静。
“算了。”李云心眯起眼睛,自言自语似地说,“刚才那是个玄境。”
隔了一会儿,他笑了一声。
红娘子不知道他这是冷笑还是别的笑——这笑声当中的意味太复杂了。
“捞去金球那手段……呵呵……是画道的手法。”他又笑了一声。这一次的确是冷笑。
“东海君啊……哼。妖倒比人还有情有义。可惜做了个枉死鬼。”
红娘子发了一会儿呆。但终究明白了。
便也幽幽叹口气:“妖的情义……未必比人少。”
李云心听了她这话,便转头看了她一眼。瞧见红娘子此时看着东海君殒命那片海面,眼中竟多了些盈盈的水光。
他愣了愣,收了脸上的冷笑:“情义……妖的情义。唉。”
又想片刻:“小鱼儿,我之前说此番事了你还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些事。”
“但现在……唉。算了吧。”他摇摇头,“因为你这句妖的情义……也就和你说了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浩瀚君与两位龙王并未再呼喝。他们毕竟自矜身份,不会如此前的妖将们一般叫骂不停。但同时似是也在等另外几位龙王前来。
西海君死于红娘子之手,东海君则因着满腔他自己都未必明白的痴情枉送了命,眼下海上的龙王只剩下六位。
但这六位得了阵中的妖力,修为便可直逼广生玄妙境界了。且他们的身躯远较寻常的大妖强横,体内力量磅礴,却也不似此前的妖将们一般濒死、因此只有横下心来拼杀的份儿。
倘若真动起手,无论争斗的技巧还是经验都将十分高明。与那些妖将相比,或许就是武者与农夫的区别。
因为如此,在面对重伤的红娘子与看着几死的李云心时,倒也能暂且耐住一时的性子。
李云心说了这些,便边瞧着那三位龙王以及正从军阵中赶来的另外三位,一边低声道:“先告诉你一件,和你我都有关的事。真龙。”
他往前走了一步。看起来像是要上前与浩瀚君对阵。可这一步迈得很慢——迈了出去,距石柱边还有三步。
“你知道么,真龙是画出来的。”
红娘子正要去扶他,便愣住了:“……什么?”
“画出来的。”李云心皱了皱眉。他双腿当中骨骼尽去,现在站立行走全靠妖力灌注。但如此也感受到更加强烈的痛楚,因而在这一步之后不得不停下来歇了歇。
可脸上的神情虽痛苦,口中言语却云淡风轻。
“我在渭城的时候,借渭城布阵,为自己夺了龙身。法子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旁人告诉我的。”
“那时候有许多事我都不清楚……可慢慢的,知道的多了。就意识到这么一件事。”他歇了一会儿,踏出第二步,“画圣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真龙也出现在两千多年前。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其实现在看早该想得到。可那时候不敢想——谁敢想……有人有这么大的手笔。”
他这些云淡风轻的话,在红娘子的耳中却不啻惊雷!
这连串惊雷将她震撼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没了别的言语,就只能再问一句:“……手笔?”
“大手笔。”李云心略微喘息一会儿,皱眉笑起来,“在云山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那幅《皇舆经天图》……我当时骗你说这没什么大不了。可就是那图……叫我确信了。”